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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


  衛昭斜睨了何振文一眼,手中力道漸緩,卻猛然一撩袍襟,雙腿分開,向那名副將冷冷道:「你,鑽過去,我就饒你小命!」

  洪州軍大嘩,他們在洪州一帶橫行霸道慣了的,何曾受過這等羞辱,群情激憤下,大聲鼓噪起來,紛紛抽出兵刃。

  何振文連聲喝斥,壓住眾人,又上前向衛昭抱拳道:「衛大人,手下不懂事,在下向你賠罪,還請衛大人看在下薄面,軍營中以和為貴。」

  衛昭俊美的面容上浮起淺淺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妖邪,他慢慢鬆開右手,望著何振文大喇喇道:「侯爺向人賠罪,就是這等賠法嗎?」

  何振文一愣,衛昭淡淡道:「當年陳尚書的公子向我賠罪,可是連磕了三個響頭的。我看在少君面上,只要侯爺一個響頭即可。」

  何振文大怒,洪州軍更是紛紛圍了上來,吼道:「侯爺,和他拼了!」

  「這小子欺人太甚,憑什麼咱們洪州軍要受這等羞辱!」

  何振文面色鐵青,望向裴琰,冷聲道:「少君,我就等你一句話。」

  裴琰面上露出為難的神色,衛昭冷哼一聲,負手而立,微微仰頭,也不說話。裴琰剛一開口:「三郎――」

  衛昭右袖一拂,勁氣讓裴琰不得不後躍了一小步。

  何振文見裴琰苦笑,怒道:「原來少君也怕了這奸佞小人!」他向裴琰拱拱手:「既是如此,我洪州軍也沒必要再在這裡呆下去,告辭!」又轉身喝道:「弟兄們,咱們走!」

  洪州軍們大喜,呼喝著集結上馬。裴琰忙追上何振文,在他耳邊一陣私語,何振文仍是面色鐵青,衛昭卻面帶冷笑,望著眾人。

  裴琰與何振文再說一陣,何振文面色稍霽,冷聲道:「我就給少君這個面子,不過他衛昭在此,我洪州軍也不會再呆在這裡,少君看著辦吧。」

  崔亮趕了過來,想是已聽人講了情況,走到裴琰身邊,輕聲道:「相爺,竇家村那裡,咱們不是正想調批人過去防守嗎?」

  裴琰眼神一亮,向何振文道:「何兄,竇家村那處防守薄弱,又是桓軍一直企圖攻破之處,這個防守重任,想來只有洪州軍的弟兄才能勝任。」

  何振文也不多話,只是向裴琰拱拱手,拂袖上馬,帶著洪州軍向西疾馳而去。

  裴琰轉過身來,衛昭也不看他,轉向宗晟,冷聲道:「沒出息!」

  宗晟嘿嘿笑道:「下次不敢了。」

  衛昭卻嘴角輕勾:「下次下手得狠些,就是把他們殺光了,也有大人我幫你撐著。」說著拂袖而去。

  宗晟和宋俊擠眉弄眼,嘻哈著走開。

  裴琰苦笑著搖了搖頭,向崔亮道:「子明,你看著安排兵力吧。」

  江慈遙見衛昭並未回轉軍營,而是向軍營後方的原野走去,便悄悄地跟在了後面。

  此時天色全黑,東面的天空,掛著幾點寒星。衛昭手負身後,不疾不緩地走著。江慈默默地跟在後面,也不知走了多久,衛昭在一處小樹林邊停住腳步。

  江慈早知瞞不過他耳力,笑著走到他身後,衛昭回頭看了她一眼,又轉過頭去。

  夏風吹過,江慈忽聞到一股極淡的清香,不由抽了抽鼻子,笑道:「茜草香!」說著彎下腰去,四處尋找。她內力微弱,夜間視物有些困難,找了半天都未發現,卻仍彎腰撥弄著草叢。

  衛昭默立良久,終道:「什麼樣的?」

  江慈直起身,笑著比劃了一下:「長著這麼小小的果子,草是這樣子的。」

  衛昭目光掃了一圈,向右走出十余步,彎下腰,扯了一捧茜草,遞給江慈。

  江慈笑著接過:「謝謝三爺!」她將茜草上的小紅果摘了數粒下來,遞到衛昭面前。

  衛昭看了看她,拈起一粒,送入口中,咀嚼幾口,眉頭不由微皺了一下,但見江慈吃得極為開心,也仍從她手中取過數粒,慢慢吃著。

  「我小時候貪玩,經常跑到後山摘野果子吃,有一回誤吃了『蛇果』,疼得鬼哭狼嚎。師父又不在家,師姐急得直哭,連夜把我抱下山,找了郎中,才救回我一條小命。」江慈望向北面,吃著茜果,語帶惆悵。

  「那你今日-――」衛昭脫口而出,又將後面的話咽了回去。

  江慈微笑著望向他,她眼中閃著令人心驚的光芒,衛昭承受不住心頭劇烈的撞擊,眼見她要開口,倏然轉身,大步走向軍營。江慈急急跟上,見他越走越遠,喘氣道:「三爺,你能不能走慢些。」

  衛昭並不停步,江慈「唉呀」一聲,跌坐於地。

  衛昭身形僵住,猶豫良久,終回轉身,江慈一把拽住他的右手,笑著躍了起來。衛昭急急將她的手甩開,冷聲道:「你倒學會騙人了。」

  江慈拍去屁股上的塵土,笑道:「三爺過獎,我這小小伎倆,萬萬不及三爺、相爺還有剛才那位侯爺的演技。」

  黑暗中,衛昭一愣,轉而忍不住嘴角的笑意,語調卻極淡:「你倒不笨。」

  江慈跟在他身後慢慢走著,道:「咱們軍中,有桓軍的探子嗎?」

  「少君治軍嚴謹,長風騎當是沒有,但何振文帶來的人魚龍混雜,那是一定有的。」衛昭負手走著,轉而道:「你怎麼看出來的?」

  江慈微笑道:「這裡又不是京城,三爺無需在人前演戲。再說,我所知道的三爺,可不是不顧大局之人。」

  衛昭腳步頓了頓,江慈又遞了幾顆茜果給他:「看來,咱們馬上要和桓軍進行大決戰了?」

  「是。」

  二人在夜色中慢慢走著,待軍營的燈火依稀可見,江慈停住腳步,轉身望向衛昭。

  衛昭靜靜地看著她,江慈仰頭,看著他如身後那彎初升新月一般的面容,輕聲道:「三爺,你回月落吧,不要再這麼辛苦了。」

  月色下,她漆黑的眼眸閃著純淨的光芒,她淡淡的微笑,如盈盈秋水,淌過衛昭紛亂的心頭。他漸感恍惚,慢慢伸出右手,指尖冰涼,撫向那恬美的微笑,觸向那一份世間獨有、最柔軟的牽掛。

  江慈覺自己的心跳得十分厲害,眼見他的手就要撫上自己的面頰,終忍不住閉上雙眸。盈盈波光斂去,衛昭驚醒,心中如被烙鐵燙了一下,猛然縱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江慈睜開眼來,夏夜清涼的風拂過她滾燙的面頰,她悄無聲息地歎了口氣――

  後半夜,天上濃雲漸重,夜色黑沉。

  裴琰與崔亮並肩從後營走向中軍大帳,有些興奮,笑道:「拿回河西府,可就靠這件寶貝了。」

  崔亮微笑不語,裴琰道:「對了,令師叔知不知道有這樣東西?」

  崔亮搖了搖頭:「應當不知,這個記載在只有掌門才能見到的笈冊上,收在天玄閣的秘室中,師叔當年未曾見過。」

  前方黑影一閃,裴琰一笑,向崔亮道:「來了。」

  二人入得中軍大帳,南宮玨正除下黑色水靠,見裴琰進來,籲出一口氣,笑道:「少君,你防守這麼嚴,害我要泅水過來,還險些被刀網勾著。」

  裴琰大笑:「都是子明的功勞。」又向崔亮笑道:「這位是玉德,我的總角之交。咱們能不能順利收回河西府,就全看他的了。」

  南宮玨過來坐下,從貼身衣囊中取出一本冊子,道:「人都在這裡,少君看看齊不齊。高氏藏寶的地方,我也找著了,搶在河西府失陷之前運了出來,又燒了他們的糧倉。桓軍雖拿下了河西府,可什麼也沒撈著。」

  裴琰接過冊子,看了一遍,點頭道:「就是這些人了,他們現在都在哪裡?」

  「都在河西府西北三十裡處的一個村子,我一見河西府失陷,便知情況不妙,知道少君肯定要用這些人,就把他們召集在一起,好隨時傳達命令。所以來得稍稍遲了些。」

  裴琰笑著望向崔亮:「該怎麼做,子明就和玉德說說吧。」

  待崔亮詳細講罷,南宮玨仍舊著上水靠。見他套上黑色面罩,拱了拱手,往帳外走去,裴琰忽喚道:「玉德。」

  南宮玨回頭,明亮的眼神一如十多年前那個縱情瀟灑的少年郎。

  裴琰望著他,輕聲道:「玉德,多加小心。」

  南宮玨一愣,轉而想起安澄,眼神微暗,複笑道:「少君放心,你還欠我一個賭約,我可等了十年了!」

  裴琰大笑:「好!玉德,我等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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