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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何事?!」

  「少族長,不,族長似是受了些風寒,情形有些不對,聖母請您過去看一下,說您――」

  衛昭拉門而出,飄然行往烏雅及木風居住的山海院。

  行到山海院的前廳,阿珍行禮道:「教主,聖母在後花園。」

  衛昭面無表情,隨著阿珍而行,此時已是丑時末,一路行來,山海院內寂靜無人。後花園西沿,有一小小暖閣,竹帷輕掀,閣內鋪著錦氈,炭火融融。

  阿珍掀簾,衛昭冷面而入,只見烏雅一人坐於閣中坐榻之上,一襲緋衣,微笑望著自己。簾幕放下的一瞬間,微風拂過,衛昭聞到一縷若有若無、如蘭如麝的清香,這清香撲入鼻中,如同溫泉的水沁過面頰,又似烈豔的酒滑過喉頭。

  他轉身便走,烏雅喚道:「無瑕!」

  衛昭頓住腳步,背對烏雅,冷冷道:「還請你日後稱我一聲教主!」

  烏雅慢慢站起,輕步走到衛昭身後,仰起臉來,輕聲一歎:「無瑕,老教主當年在我面前提起你,便是滿心歡喜。這麼多年,我總想著,你何時會真正出現,讓我明白,老教主當年為什麼那麼喜歡你。現如今,總算是見著你了,也算了了我的心願。」

  衛昭沉默不語。烏雅眼簾低垂,輕聲道:「現下大局已定,我也能放下這一肩重擔,想起老教主對我說過的話,這心中――」

  衛昭緩緩轉過身來:「師父他,曾說過什麼?」

  烏雅面上笑容似蜜如糯,聲音輕柔如水,低頭歎道:「老教主當年授了烏雅一首曲子,他說,若是異日教主大業得成,便讓烏雅為您彈奏這首曲子,也算是他――」

  衛昭遲疑半晌,終返身在木榻前坐定,低聲道:「既是師父的曲子,就請彈奏吧。」

  烏雅右手卷起雲袖背在身後,蓮步輕移,巧笑嫣然,在琴案前坐下。依次勾起月落琴的十二根長弦,喉裡低低地唱道:「望月落,玉迦花開,碧梧飛絮。笑煞春風幾度,關山二月天,似山海常駐,歎意氣雄豪,皆隱重霧。」

  衛昭低頭靜靜聽著,依稀記起,當年在「玉迦山莊」,姐姐與師父在月下彈琴撫簫,奏的便似是這首曲子。耳邊琴聲婉轉泣訴,歌聲粘柔低迴,他漸感有些迷糊,閣內香氣更濃,心底深處,似掠過一絲麻麻的酥滑,讓他輕輕一顫。

  這種從未有過的感覺讓他有些不自在,正待挪動雙腿,琴音越發低滑,似春波裡的水草,將他的心柔柔纏住,又似初夏的風,熏得他有些懶得動彈。

  烏雅抬眼看了一下衛昭,眼神有些迷離。待最後一縷琴音散去,她端起青瓷杯緩步走至衛昭身邊跪下,仰起臉,嬌媚的面容似掐得出水來:「無瑕,我敬老教主如神明,奉他之命,忍了這麼多年,盼了這麼多年,終於能見你一面,為你效命。你若是憐惜烏雅姐姐這麼多年的隱忍,就將這杯酒喝了吧。」

  她的臉上湧起一抹紅暈,端著酒杯的手卻皓白如玉,酒水瀲灩,衛昭低頭望去,似見師父的面容正微漾於酒面。

  他緩緩接過酒杯,在鼻間嗅了嗅,仰頭一飲而盡。一股熱辣劃胸而過,他放下酒杯,烏雅的纖指卻已撫上了他的胸前。

  衛昭身軀一僵,烏雅的手已伸入了他的袍襟,她手指纖纖,順著袍襟而下,衛昭只覺先前那麻麻的酥癢再度傳來。鼻中,烏雅秀髮上傳來的清香一陣濃過一陣,他尚不及反應,烏雅已貼入他的懷中。

  她的緋衣不知何時已由肩頭滑下,如濃麗的牡丹花,刹時綻放于衛昭眼前。那蔥白似的嫩,流雲般的柔,白玉般的光華,讓衛昭吸了口冷氣,雙手本能下推出,烏雅卻腰肢一扭,將自己胸前的輕盈送入他的手心。

  手心傳來溫熱而柔軟的感覺,那是一種仿佛與生俱來的掌握感和控制感,衛昭雙手一滯。低頭間,那盈盈腰肢的線條晃過眼前,讓他不自覺將頭微仰。

  烏雅右手沿他小腹而下,臉卻仰望著他,柔舌似有意、似無意在唇邊一舔。閣內炭火盈盈,映得她面頰的紅潤與眼中的迷離之色宛如幻象。而她的身子似在輕顫,喉間也發出隱約的低吟――

  衛昭覺手心如有烈火在炙烤,身子也象被燃燒,而眼前的烏雅就似那一汪碧水,能將這烈火溶化,讓體內的洶湧平息。

  烏雅的手繼續向下,衛昭不自禁地抬頭,眼光掠過一側的月落琴,身軀一震。忽然暴喝一聲,反手扼住烏雅雙臂,將她往木榻上一甩,身子旋飛而起,穿簾而出,躍入閣外的雪地之中。

  足下的雪,迎面的風,傳入絲絲冰寒之意,衛昭右臂劇烈顫抖,反手拍上院中雪松,松枝上的積雪簌簌掉落,激起漫天雪霧。他在雪霧中數個盤旋,消失在後花園的牆頭。

  寒冷的夜風中,衛昭奔回自己所居的「劍火閣」,他的四肢似凍結於冰中一般僵硬,偏自胸口而下,仿若有一團烈火在騰騰燃燒,如淬火煉劍,青煙直冒。

  周遭一切似漸漸褪色,他眼前再現那一抹白嫩,手心似還殘留著那一團溫熱,心頭還晃著那一絲輕盈。十多年來,他只識屈膝忍辱,卻從不知,原來世間還有可以讓他願意去掌控、渴望去征服放縱的溫柔。

  他不停擊打著院中積雪,眼前一片迷茫,不知是看不清這漫天雪霧後的景致,還是看不清人生歧路後的坦途。

  雪花慢慢落滿他的烏髮假面,他跪於雪地之中,劇烈顫抖。

  天空中,孤星寒月,冷冷地凝望著他。他腦中一片空茫混沌,一種難以言述也從未體驗過的欲望卻正在胸口騰騰燃燒,如烈火般灼人,又如毒蛇般兇險――

  五六、翻雲覆雨

  次日清晨,天放晴光,竟是個難得的冬陽天。

  衛昭枯坐於榻上,胸口如被抽空了一般難受。他已想明白,昨夜被烏雅暗下迷香,琴彈「媚音」,自己雖將那團火熄滅,但這藥物加上媚音的雙重作用仍讓他有些真氣紊亂。

  更讓他難受的是,那從未有過的感覺,從來沒有面對過的事實,像一記重拳把他擊懵,又像一條毒蛇一般時刻噬咬著他的心。

  他長久地坐於榻上,直到曙光大盛,才驚覺今日是少族長即位後的首次都司議政,也關係到能否執掌兵權,順利熬過今冬,遂將體內翻騰的真氣壓了下去,前往山海堂。

  他緩步走入山海堂,眾人都已到齊。新任族長木風坐在寬大的檀木椅中,有些不安和拘束,見聖教主入堂,回頭看了看阿母烏雅。

  烏雅面上露著溫婉的微笑,稍稍點了點頭。木風站了起來,稚嫩的身影奔下高臺,在欲撲入衛昭懷中時聽到烏雅的一聲低咳,忙又頓住腳步,裝出一副老成的樣子,眼中卻仍有著崇敬的光芒,抬頭道:「聖教主,請歸聖座。」

  衛昭微微低頭躬腰:「族長厚愛,愧不敢當。請族長速速登位,都司議政要開始了。」

  木風本恨不得能即刻散會,拉住教主,求他教自己武藝才好,聽了衛昭所言,只得回轉座位之中。

  他躊躇片刻,才記全阿母所授之話,卻因被十余名成人目光灼灼地盯著,聲音有些顫抖:「蒙月神庇佑,仙族長得歸仙界,我族振興有望,也望各都司們同心協力,愛惜族人,共抗外敵,使月神之光輝照遍月落大地――」

  衛昭抬頭看了木風一眼,木風便覺有些心驚,話語頓住。

  大都司洪夜忙道:「族長所言甚是,眼下最要緊的事情,還是要防備華朝派兵來襲,畢竟我們殺了穀祥及八千官兵,華朝只怕不會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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