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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三九、若即若離

  頭頂的蒼穹漆黑如墨,僅餘的幾點寒星若隱若現,周遭霧氣繚繞,如夢如幻。江慈眼見裴琰漸漸俯下頭來,他面上調弄的笑容似淡了幾分,但那眼神專注而熱烈,還帶著幾分迷亂,令她心頭一陣顫動。溫熱的鼻息撲近,又讓她有些迷糊,本能下將頭一偏,裴琰濕潤的唇已貼上了她的右頰。

  時間似乎有一刻停頓,江慈瞪大雙眼,心臟急速跳動,仿佛就要蹦出胸腔,巨大的衝擊力讓她無法承受,濕透的內衫貼在身上,更令她覺得強烈的壓迫感,終忍不住咳嗽數聲。

  裴琰身軀一顫,抬起頭來,笑容有些僵硬,瞬即由江慈身上滾落,躺於地上喘氣大笑道:「看你嚇成這樣!怎麼,怕我真的欺負你啊?放心吧,你這山野丫頭,送給相爺我欺負,我都看不上眼的!」

  江慈只是咳嗽,覺胸口難受,伸出手來不停拍打自己的胸膛,又去揪濕透的內衫。裴琰笑聲漸歇,深吸幾口氣,站起身來,見江慈模樣,輕哼一聲:「真是沒出息的丫頭!相爺我累了,要去草廬睡一陣。」說著轉身向石潭上方小山巒上的草廬行去,走出兩步回頭道:「相爺我要睡覺,不喜人打擾,你一個人乖乖地在這裡,不要又膽小害怕,來騷擾我。」說著隱入黑暗之中。

  良久,江慈喘息漸止,覺心跳不再那麼令人害怕,慢慢坐起身來,用力拍了拍自己滾燙的面頰,喃喃道:「總欺負我,算什麼英雄好漢,總有一天,我也要欺負你一回,你等著瞧!」

  她驚惶甫過,怒氣湧生,猛然脫下身上濕衫,掛于火堆邊,奮力踢了踢火堆,抬頭向草廬方向大叫:「死大閘蟹,你卑鄙無恥,總有一天,我江慈要讓你永世不得翻身!」

  草廬中,裴琰坐於竹榻上,慢慢伸出右手,撫過自己的嘴唇,又慢慢地閉上了雙眼。

  江慈將濕衫一一烤幹,重新束好衣裙,呆呆坐于火堆邊,望著霧氣繚繞的水面,良久,心中莫名一酸,將頭埋於膝間。

  輕輕的腳步聲響起,在她身邊停住,她默默轉過身去。

  裴琰低頭望著江慈的背影,冷冷道:「起來!你難道想在這裡呆上一整夜嗎?」

  江慈冷哼一聲,並不起身。

  裴琰猛然俯身,拽住她的左腕,將她拖了起來,往先前來路大步走去。江慈急欲掙脫,卻被他拖得踉蹌而行,怒道:「我又不是你的奴才,你不要管我!」

  裴琰並不回頭,冷聲道:「你要呆在這裡也可以,到時有猛虎或是野狼什麼的來欺負你,你可不要怪我!」

  江慈一驚,手上失力,裴琰又正在用力拽她,她這一失力便猛然向前一撲,眼見要跌倒於地,又被裴琰拽住手腕提了起來。這一撲一旋,讓她有些頭暈,不由伸手撫上額頭。

  裴琰鬆開手,盯著江慈看了片刻,轉身大步向山下走去。江慈想起他的話,終有些害怕,猶豫片刻,快步跟上,卻又不敢隔他太近,只是運起輕功,緊緊跟在他身後三四步處。

  裴琰負手悠悠而行,聽得身後腳步聲,搖了搖頭,嘴角漸湧一抹笑容。

  這一夜,江慈怎麼也無法安睡,在床上翻來覆去。直至黎明時分,聽得外間裴琰起床,聽得院中「嗖嗖」輕響,知他正在練劍,忍不住披衣下床,推開窗戶,向外望去。

  此時裴琰僅著貼身勁衣,修韌的白色身影在院中回旋騰挪,手中長劍快如閃電,動似光影,宛如旭日噴發,又似電閃雷鳴,龍吟不絕。這一刻,晨霧都好象突然凝固,只有漫天劍氣盈盈騰騰。

  江慈再對這大閘蟹不滿,也不禁低低地贊了一聲。裴琰手中動作一滯,旋即右足蹬上前方大樹,身形在空中如鯉魚勁躍,轉騰間手中長劍射出,寒光似流星一瞬,向江慈射來。

  江慈嚇了一跳,「啊」地驚叫一聲,本能下緊緊閉上雙眼,卻聽得「卟」聲過後,「嗡嗡」之聲不絕。良久,慢慢睜眼,只見長劍沒入身前窗櫺之中,猶自輕顫。

  裴琰施施然走至窗下,拔出長劍,看著江慈有些蒼白的小臉,語氣帶上了幾分輕蔑與不屑:「你果然膽子小,沒出息的丫頭!」

  江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冷冷道:「相爺倒是有出息,天天來嚇我這個沒出息的小丫頭!」說著猛然轉身,重重地將窗戶關上。

  裴琰下了嚴令,正院不許任何婢僕進入,也不讓任何人服侍他,只是每日辰時,由一男僕將新鮮的菜蔬由正院西側角門送入。這一日三餐的重任,便全落在江慈的身上。

  江慈惱得半日,便想轉來,知自己愈是氣惱,這大閘蟹便愈是得意,索性不去理他,倒還更好。她面上重新掛上自在的笑容,在正院一角的小廚房中哼著小曲,做上幾個可口的菜肴,自然先填飽了自己的肚皮,再端入正房。

  裴琰連著兩日都呆於東閣,看著安澄準時送來的密件,也總是于江慈將飯菜擺好在桌上時,提步而出,一人默默坐於桌前吃飯。江慈則遠遠站開,兩人極少說話,偶爾目光相觸,江慈便輕哼一聲,轉過頭去。

  這日用過午飯,裴琰正躺於榻上小憩,安澄入閣,躬身行到裴琰身前,低聲道:「相爺,『恨天堂』那裡,有回信了。」

  裴琰並不睜眼,輕聲道:「說。」

  「總共花了一萬兩銀子,買了左堂主一句話。他說:花錢買江姑娘一命的,手上沾著上萬條人命。」

  裴琰慢慢坐起,與安澄對望一眼,緩緩道:「看來是他無疑了。」

  「是,相爺。姚定邦容貌俊美,身手高強,素來為薄公所寵。他自夫人壽宴那日起便失蹤,至今未見露面,當年在成郡借與桓國作戰名義,他縱容手下洗劫了數個州縣,死傷上萬,後來若不是薄公替他壓下了這事,只怕罪責難逃。這種種線索,都表明他極有可能就是那星月教主。」

  裴琰端起榻旁茶盞,慢慢飲著,面色有些凝重,沉吟道:「若真是姚定邦,可有些棘手。」

  安澄束手道:「也不知薄公知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裴琰冷冷一笑:「薄公就是知道,只怕也是順手推舟。他巴不得西北烽火燃起,好從中漁利。」

  「若薄公知道真相,咱們要動姚定邦,可有些麻煩。」

  裴琰站起身來,在室內負手走了數個來回,停在窗前,望向院中。

  薄薄的冬陽灑遍整個院落,江慈正坐於銀杏樹下,低頭剝著瓜子,她每剝一粒,便將瓜子彈向空中,然後仰頭張嘴去接,若是接住,便喜笑顏開,偶爾未接住,也會樂得前仰後合。

  安澄見裴琰半晌都不說話,不由輕聲喚道:「相爺!」

  裴琰猛然回頭,「哦」了一聲,走至椅中坐下,再想片刻,道:「此次選舉武林盟主,薄公軍中回來的將領最多,只怕姚定邦會興風作浪。若是被他的人奪去這個盟主,控制了西北軍中的武林弟子,東西夾擊,我長風騎便有危險。今天起,各派人士便會陸續到齊,你傳令下去,注意一切可疑人物,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要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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