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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半晌都不見江慈回答,裴琰低頭,只見她滿面通紅,怔怔不語。

  裴琰從未見過江慈這般模樣,用手拍了拍她的面頰:「你不是受人之托,要力勸我往小幽山的碧鷗亭一遊嗎?怎麼,收了人家的銀子,不給人家辦事了?」

  江慈面上更紅,喃喃道:「原來相爺都聽到了。」

  裴琰笑道:「你不但私自收受賄賂,還調戲了人家的丫鬟,實在是有損我相府清譽,按相府規矩,可得將你的褲子脫了,責打二十大棍。」說著聲音揚高:「來人!」

  江慈大急:「人家大小姐仰慕于你,不過借我這個奴才之口,好造成與你偶遇的機會,又不是求官求祿,怎稱得上是賄賂?!」說著猛然伸手將裴琰一推,卻忘了自己右臂上有傷口,痛呼出聲。

  裴琰翻過身,倒於床上,哈哈大笑。江慈怒極,伸出右足,狠狠地踹向他。裴琰笑著躲過,江慈又伸左足,裴琰左手將她雙腿按住,右手撐頭側望著江慈,悠悠道:「不想被打二十大棍也可以,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裴琰輕輕撫上江慈面頰,笑道:「你這一受傷,不但壞了人家楊小姐的好事,更壞了相爺我的一段情緣,你得以身相賠才是。」

  江慈羞怒難堪,猛然躍起,沖著裴琰就是拳打腳踢,裴琰單手從容擋下,口中仍是調笑。江慈怒火中燒,腦中一片迷亂,只是亂踢亂打,眼見她右臂傷口處隱有鮮血沁出,裴琰笑聲漸低,手輕輕點出,江慈向後一倒,裴琰伸手將她抱住,放回床上。見她滿面恨色,微笑道:「和你說笑的,你就當真了,真是受不得一點激。」

  江慈冷哼一聲,扭過頭去,胸膛劇烈起伏,顯是氣惱難平。裴琰愣了一瞬,拉過錦被,蓋於她身上,卻又忍不住在她面上摸了一下:「你就是想以身相賠,憑你這山野丫頭,相爺我還看不上眼的。」說完大笑出房而去。

  江慈腦中一片混亂,羞慚、氣惱、尷尬、憤怒種種情緒堵在胸口,良久都無法平息,聽得裴琰在外間走動,又吩咐了安澄一些事情,再聽得他推門進來,急忙將頭扭向床內。

  裴琰微微一笑,坐到床邊,伸手解開她的穴道,在她身邊躺下,雙手枕於腦後,也不說話。江慈覺他離自己極近,忙向床內挪去。

  裴琰躺得一陣,忽道:「小丫頭,問你句話。」

  江慈再向內縮了縮,輕哼一聲。

  裴琰側頭看著她,微笑道:「你就真沒看出,那女童是故意表演失敗,引你出手相救的?」

  江慈面上一紅,嘟囔道:「她扮得那麼逼真,我怎麼看得出?」她靠上床角,見裴琰眼中滿是嘲笑之意,不服氣道:「相爺若是早看出來了,為何還讓我受了傷?」

  裴琰並不回答,片刻後輕笑道:「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多管閒事,濫充好人。」

  江慈想了片刻,甜甜一笑:「下次若還有這種閒事,我自然還是要管的。」

  「哦?!」裴琰饒有興趣地望著她。

  江慈放鬆了一下身子,道:「相爺,畢竟這世上殺手不是隨時隨地都有的,我若不是和相爺牽扯在了一起,只怕一輩子都不會碰上這種人。如果真是一個七八歲的女童受到那種欺負,我是一定要管一管的。」

  「是嗎?」

  「相爺,你是富貴中人,看慣了殺戳與血腥,所以看誰都是刺客,看什麼事都是陰謀詭計,時刻都提防著人家暗算於你。但我們平民百姓,只要過好自己的日子就可以了,沒那麼多彎彎繞繞的。」江慈抱膝坐於床角,輕聲道。

  「你還真是冥頑不靈,只怕丟了這條小命,都不知悔改。」裴琰神情頗不以為然:「你發善心,人家蕭無暇可不會對你發善心。」

  江慈一驚:「相爺是說,是那蕭,蕭無暇派人幹的?」

  裴琰轉頭望著她:「你有時聰明,有時怎麼這麼笨!除了他,還有誰會來取你這條小命?!」

  江慈愣愣地盯著身前錦被上繡著的蝴蝶蘭,怔怔不語,真的是衛昭派來刺殺於自己的嗎?可他已與自己達成協議,又數次放過自己性命,顯是為了將裴琰引入歧途,他怎麼會再派人來殺自己呢?如若不是衛昭,自己也沒得罪過其他人,更不用說這般江湖殺手了,是誰,要取自己這條小命呢?

  裴琰見江慈愣怔,伸出手指彈了彈她的額頭,江慈驚醒過來,捂著疼痛的額頭怒目相視:「相爺,你雖然武功高強,也不用時刻欺負我這麼個小丫頭!我是打你不過,可兔子逼急了,也會咬人的。」

  裴琰呵呵一笑:「我可沒欺負你,你算算,我一共救過你幾次了?」

  江慈垂頭不語,這大閘蟹雖然可惡,卻也確實救過自己這條小命數次,若沒有他,只怕自己早就一命嗚呼,去拍閻王爺的馬屁了。當初在長風山莊被他打成重傷,那也只能怨衛昭,卻怪不得他,後面他雖給自己服下了毒藥,但現在看來他有願意給自己解毒的意思,這樣算來,他倒也不算過分欺負自己。

  她腦中胡思亂想,臂上傷口處卻隱隱作痛,不由眉頭緊皺,撫著傷口輕哼了幾聲。

  裴琰看了她一眼:「沒出息!這麼點小傷,就哼成這樣。」

  江慈哼道:「我痛得很,哼哼不行嗎?我又不需要象相爺一樣做戲給人家看,也不怕人家看笑話,我想哼就哼,你若不愛聽,就不要睡這裡,走開好了。」

  裴琰慢慢閉上眼睛,低聲道:「睡吧,明天再趕一天,就可以回到長風山莊,我帶你去寶清泉,治治你的傷口。」

  三八、清泉夜浴

  長風山莊位於南安府西郊,其背靠寶林山,是一處風景極佳、石秀泉清的地方。江慈當初上長風山莊看武林大會,是沿寶林山的南麓而上,並未去過其北麓。這日黃昏時分,一行人終趕到長風山莊,用過晚飯後,裴琰命管家岑五將正院所有婢僕都遣出,便帶著江慈穿過正院的後園,沿著一條青石小徑上了寶林山的北麓。

  此時夜色深沉,弦月隱於烏雲之後,山路上一片漆黑。裴琰行來從容自如,江慈卻覺有些不能視物。周遭寒氣森森,密林之中還不時傳來不知名的鳥兒的哇鳴,溪水流動之聲傳來,也無夏日的清涼之意,反倒添了一份陰森之氣,她不由有些害怕,緊追數步,揪住裴琰的衣袖。

  裴琰側頭看了看她,哂笑一聲,輕輕將她的手拂落,大步向上而行。江慈恨恨地暗咒了幾句,眼見他越走越遠,心中漸漸有些打鼓。

  正惶恐時,裴琰卻又回轉來,將她的左手拽住,大力拖著她向山上行去。江慈覺手腕生疼,咬住下唇,緊隨著裴琰,不敢停下腳步。

  二人登上北麓山腰,裴琰拖著江慈轉過一處山岰,江慈忽覺面上一暖,迎面而來的風似乎要熱了幾分。再行片刻,眼前漸亮,只見左側是一處石壁,石壁上鑿了十餘個小洞,內置長明燈,二人的右側則是山谷,幽深靜謐。

  裴琰放開江慈,帶著她沿石徑而行,再轉過兩個彎道,江慈不由發出「哇」的驚歎。

  只見前方石壁上,一股清泉突突而出,泉水白騰騰一片,熱氣盈盈,顯是溫泉。泉水注入石壁下方石潭之中,石潭上方白霧蒸蒸,襯著潭邊石壁上的數盞長明燈,朦朧縹緲,如同仙境。

  江慈讚歎著走上前去,將手伸入石潭之中,雙眸睜大:「真舒服。」

  裴琰負手走到她身邊,微笑道:「這裡是我以前練功的地方,也是長風山莊的秘地,你還是第一個來這裡的外人。」

  江慈用手輕撩著泉水,笑道:「為什麼要到這裡練功?」

  「這寶清泉水有益於人體筋骨,我自兩歲起便靠這泉水洗筋煉骨,三歲開始練吐呐,五歲練劍,七歲真氣便有小成,全是在這裡練出來的。有幾年,我都是一個人住在這潭邊的草廬中,未曾下山。」裴琰邊說邊脫去外袍。

  手下的泉水溫熱透骨,江慈低頭看著水面朦朧搖曳的燈影,卻忽然想起相府壽宴那夜,裴琰醉酒後在荷塘邊說過的話,一時無語。半晌方輕聲道:「原來要練出你那麼好的武功,要吃這麼多苦,若是我,早就不練了。」

  裴琰手中動作稍停,旋即嗤笑道:「要是我象你這麼好吃懶動,只怕早已屍骨無存了。」說著將衣物一一脫下。

  江慈只顧低頭看著水面,輕哼一聲:「我看你若是個沒有武功的人,可能還能活得久些,現在當了這個勞什子相爺,真是睡也睡不安,吃也吃不香,更時刻擔心有人行刺於你,這樣有何趣味?!」

  「小丫頭懂什麼,你若是生在我長風山莊,一樣得這般練功。」

  「所以我覺得你們長風山莊的人,都挺可憐的。」江慈笑道:「相爺您就不必說了,就拿安澄來說吧,管著那麼一大幫子長風衛,時刻跟著相爺跑來跑去,都二十好幾的人了,也不見成個家――」

  裴琰大笑:「你個小丫頭,倒替安澄操這份閒心。」說著騰身一縱,躍入潭中。

  「嘩」聲響起,水花四濺,江慈一聲驚呼,急急避開。待抹去面上水珠,才見裴琰上身赤祼,站於潭中,她莫名的一陣心慌,轉身便跑。

  裴琰右手猛擊水面,白色水珠夾著勁風擊中江慈膝彎,江慈「唉喲」跪于潭邊,她不敢轉頭看向裴琰,只得低頭怒道:「虧你是堂堂相爺,怎麼這般不知羞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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