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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說話間,江慈一手抱著把枯枝,一手用衣襟兜住些野果沿著湖邊走了回來。

  裴琰望著她漸漸走近的身影,微笑道:「子明這回肯為了江姑娘回來,倒是出乎我意料。」

  崔亮唇邊帶上一抹苦澀,怔怔地望著江慈,良久方輕聲道:「是我有愧於她,我枉稱男子漢大丈夫,其實,不論心地、為人和胸襟,都及不上她十分之一。」

  裴琰點了點頭:「我也未想到,她竟在你面前未露絲毫風聲,讓我真以為子明是心狠之人,不顧她的性命而偷偷溜走。」

  「那日我借機探了一下你的脈,知你並沒有受傷。我以為她一無關緊要的鄉野丫頭,我走後,你自會將她放了的。」崔亮目光凝在漸行漸近的江慈身上,悵然道:「她不但未露絲毫風聲,還活得這般自在豁達,她心地慈善,純真潔淨,比我們這些七尺男兒,還要強上幾分。她不像是我們塵世中人,倒像是這山間的精靈。」

  他收起釣杆,取下一條鯽魚,一鬆手,眼見那魚在草地上翻騰著躍回湖中,緩緩道:「相爺,希望你說話算話。你看,有些魚雖上了鉤,要是拼死一躍,還是能回到水中的。」

  江慈邊唱邊行,走到崔亮身邊,將枯枝丟下,從衣襟兜中細細選了幾個好點的果子,遞給崔亮:「崔大哥,先吃點青果,填填肚子。」

  崔亮笑著接過,咬了一口,連聲道:「唔,好甜!」

  江慈低頭選了個紅點的果子,正要送入口中,卻見裴琰笑得極為和悅,望著自己,她猶豫了一下,終慢慢走至裴琰身前,將手中野果遞了出去。

  裴琰看了她片刻,並不伸手。江慈輕哼一聲:「知道相爺身子金貴,嫌我的果子不乾淨,不吃拉倒。」

  她正待收手,裴琰卻右臂輕舒,將她衣襟中的野果悉數攬過,拈起一枚送入口中,那股清甜香脆讓他眼睛一眯,片刻後向江慈一笑:「謝了!」

  當夜,風雲驟變,北風凜冽,下起了入冬以來最大的一場雨。

  寒風夾著雨點嘩嘩而下,擊打在窗前簷下。崔亮整晚無法安睡,到了子時三刻,索性披衣出門,站於廊下,長久地凝望著江慈居住的廂房,聽著撲天蓋地的雨聲,直至雙腳有些麻木,方才返房。

  江慈天未亮便被喚醒,迷迷糊糊中,崔亮撐著油傘將她送上馬車。暴雨斜飛,將她的衣裙下擺淋濕,她覺得有些寒冷,鑽入車廂,見裴琰輕擁狐裘,手中握著本書,依於軟榻上,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

  江慈尚有些迷糊,正待回頭喚崔亮上車,馬夫長喝一聲,車輪滾動,她忙站穩身形,急道:「崔大哥還沒上來。」

  車內陳設精美,還放了一個小炭爐,裴琰靠在軟墊上,懶洋洋道:「子明不和我們一起。去,給我沏杯茶來。」

  江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卻仍將小銅壺放在炭爐上,待水燒開,斟了杯茶,遞至裴琰身前。

  裴琰從書後抬眼看了看她:「不知道要先將茶盅燙熱,將茶過一道,第二道再給主子奉上嗎?」

  江慈無奈,只得又照他的話做了一遍。裴琰伸手接過茶盅,微微抿了一口,瞥了一眼江慈,見她似是衣衫單薄,裙擺又被雨淋濕,正跪于炭爐邊,身子有些發抖,嘴唇也有些蒼白,不由眉頭微皺,拍了拍身邊軟榻:「過來。」

  江慈搖了搖頭,忍不住問道:「相爺,我們這是去哪?」

  裴琰悠悠道:「你坐這裡,我就告訴你。」

  江慈好奇心起,爬起來坐於他身邊。裴琰猛然坐起,俯身將她被雨淋濕的裙擺撕落,江慈大驚,急忙捂住露出來的小腿,怒道:「你做什麼?!」

  裴琰一笑,右手擊向她的額頭,江慈忙伸手格擋,他再一揚一旋,江慈受一股大力帶動,身形後仰輕旋,倒於榻上。暈頭轉向間,「呼」地一聲,眼前一黑,被什麼東西罩住身軀。她手忙腳亂掀開面上之物,定睛細看,才發現竟是裴琰先前擁在身上的狐裘。

  眼見裴琰嘴角隱帶捉弄的笑容,而自己的裙擺被他撕落,小腿部分裸露在外。江慈躍下軟榻,將狐裘重重地擲向裴琰,轉身便欲拉開車門。

  裴琰抓起身邊茶盅輕輕擲出,正中江慈右膝,她腿一軟,跪於地氈之上,心中羞怒難言,緊咬著下唇,死死地斜望著裴琰。

  裴琰唇邊笑意漸漸斂去,眉頭輕蹙,冷聲道:「真是不知好歹的丫頭!」

  見江慈仍是跪著,他將手中之書擲下,俯身將她拖起。江慈欲待掙扎,卻被他按住腰間穴道,抱到榻上。

  裴琰拉過一床錦被蓋于江慈身上,又用狐裘將她圍住,見她仍是滿面羞惱地望著自己,冷冷一笑:「你若是病了,誰幫我去認人?!」

  江慈心中一凜:難道,衛昭已經布好了局,大閘蟹現在要帶自己去見那個姚定邦嗎?!可不見他給自己傳個信啊,自己怎麼會知道誰就是那個姚定邦呢?她想到這事,一時忘了先前被大閘蟹戲弄的羞惱,神情便有些怔忡,裴琰輕哼一聲,不再理她,自顧自地看書。

  江慈覺身子漸漸暖和,此時方醒覺與裴琰共躺在一張軟榻上,隔得極近,下意識地往後面縮了縮,靠上車壁。她本是在睡夢中被喚醒的,馬車搖晃間,漸覺有些困倦,忍不住打了個呵欠,不多時,便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裴琰將手中之書慢慢放下,望著江慈漸轉紅潤的面頰,笑了笑,替她將滑下的狐裘拉上,攏在她的肩頭。又敲了敲車壁,一名侍從掀開車簾,裴琰輕聲道:「去,讓人送幾套女子衣物過來。」

  江慈直睡到辰時末才醒轉,睜開雙眼,見裴琰仍在看書,而自己身邊擺著幾套衣裳,明他之意,卻又不好當著他的面換衫,她小腿裸露,也不便下榻,索性便閉上雙眼,假裝仍未睡醒。心中不停思忖著這大閘蟹究竟要帶自己去哪裡,他這般欺負自己,總得想個法子討回來才是。

  胡思亂想間,江慈聽得裴琰敲了敲車壁,馬車緩緩停穩,他似是躍下馬車,將車門緊緊關上,車外人聲漸低。她忙睜開眼來,手忙腳亂地換過衣裙,躍下榻來。

  她剛在馬車另一側的軟凳上坐定,裴琰上車,瞄了她一眼,馬車重新向前行進。

  裴琰躺回榻上,看了眼腳邊的狐裘,又看了看坐於車廂另一角的江慈,面色陰沉,將狐裘拎起,便欲丟出車窗。

  江慈忙撲過來將狐裘搶到手中:「這麼好的狐裘,丟掉做什麼?」

  「髒了。」

  江慈一噎,深吸一口氣,控制住心中的氣惱,經過與大閘蟹數個回合的相鬥,她漸漸明白自己越是氣惱他越是得意,心中想了想,面上笑意盈盈:「相爺,反正你不要了,送給我可好?」

  裴琰並不抬頭,輕「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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