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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江慈忙問道:「那相爺要怎樣才會心情好呢?」

  裴琰正要開口,崔亮與安澄並肩步入西園。裴琰目光在崔亮身上掠過,遲疑一瞬,湊到江慈耳邊輕聲道:「你若是能把子明服侍得舒舒服服,我就會心情好,說不定就會幫你解了這毒。」

  裴琰上次命江慈服侍崔亮時,江慈尚未明『服侍』二字的含義,此刻見他唇邊一抹嘲諷的笑容,猛然醒悟,又氣又羞,說不出話來。

  裴琰轉向崔亮笑道:「看來今日方書處的事情不是很多,子明回來得倒早。」

  崔亮微笑道:「我告假了幾日,程大人得知我是受了點傷,也未安排我做太多事情。」

  「子明傷勢剛好,確是不宜太過勞累,明日我再找子明說話,你早些歇著吧。」

  崔亮忙道:「相爺客氣。」

  裴琰再看了江慈一眼,帶著安澄出了西園。

  崔亮兩日未見江慈,見她滿面通紅,額頭還有細細汗珠,不由笑道:「小慈怎麼了?剛吃過辣椒了?」

  江慈頓了頓腳,轉過身道:「我去做飯。」奔入廚房,將門緊緊關上。

  安澄緊跟裴琰,邊走邊道:「查過了,瑞豐行是五年前入的京城,一共在全國有十五個分號,薛遙乃平州人,原籍只有一個姐姐,去年已經去世了。薛遙在京共娶有一妻一妾,子女各二人,已經嚴刑審問過,沒問出什麼來。」

  「瑞豐行在各地的分號,可曾命人去查封?」

  「已經命人去查封,但京城的三家瑞豐行就――」

  「晚了一步?」

  「是,弟兄們趕到那三家商鋪時,已是人去屋空,帳冊、銀票、屋契都不翼而飛,就是先前在薛家正院內搜出來的一切田產地契與銀票,算起來也只有千兩之數,與瑞豐行京城四大商行之一的地位相差甚遠。」

  裴琰輕哼一聲:「這幕後之人動作倒快,我們這邊抓人,他那邊就銷毀證據,轉移財產。瑞豐行定是這人錢銀的最大來源,再細查一番,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要放過。」

  大管家裴陽迎面而來,躬腰道:「相爺,夫人讓您馬上過去一趟。」

  裴琰向安澄道:「你先去吧,薛遙的家人先放了,讓人盯著,看能不能釣幾條魚出來。」他走出兩步,猛然回頭道:「對了,重點查一下瑞豐行與不知去向的那三個人的關係。」

  「相爺懷疑薛遙背後的人是星月教?」

  裴琰冷冷一笑:「先把那三個人找到再說吧。」

  他面帶微笑,腳步輕鬆,步入蝶園東閣,見裴夫人正在執筆畫著一幅秋菊圖,忙上前行了一禮,輕聲道:「孩兒給母親請安。」

  裴夫人也不抬頭,片刻後淡淡道:「聽說和約簽下了?」

  「使臣也找到了?」

  「是。」

  「把你辦事的整個過程給我說說。」裴夫人纖腕運力,繪出數朵被秋風微卷的綠菊。

  裴琰一愣,只得將整個辦案過程一一講述,只是略去了江慈之事。

  裴夫人默默地聽著,也不說話,手中畫筆不停。待裴琰敘述完畢,她也落下最後一筆,取過印章,在畫的左上角蓋上方印。她長久凝望著那方印章,緩緩道:「你知道你犯了什麼大錯嗎?」

  二八、一箭三雕

  裴琰仔細想了想,不得其解,只得束手道:「孩兒愚鈍。」

  裴夫人在銅盆中淨了手,細細擦乾,微喟道:「我來問你,當年扶助聖上登基的四大功臣,慶德王、董學士、薄公和你叔父,各是什麼樣的人?」

  裴琰低頭答道:「慶德王精明善算,但稍欠度量,董學士儒雅端方,但過於迂腐,薄公驍勇善戰,但有些死腦筋;叔父他――」

  裴夫人步至他的身邊,看了他片刻,道:「慶德王不過四十有八,便一病不起,你認為,他這病,真的是病嗎?」

  裴琰一驚,不敢作答。

  裴夫人悠悠道:「我們兩母子,還有什麼不敢說的?」

  「母親是懷疑,慶德王挾功震主,過於勢大,所以皇上他――」

  「歷朝歷代,君王最忌的便是功高蓋主的臣子,尤忌手握軍政大權、精明能幹、野心勃勃的臣子。四大功臣中,你叔父當年年輕氣盛,最先遭到清洗,被貶幽州;慶德王這一死,玉間府及周邊十餘州的兵權及賦稅便收歸朝廷,他麾下八萬人馬也會被聖上逐步分化;董學士為人迂腐,又自命清高,聖上才容了他,並冊了他女兒為太子妃;至於薄公――」

  「薄公是死忠於皇上的,四大功臣之中,皇上對他是最放得心的了。」

  裴夫人一笑:「倒也未必,薄公其人,看似愚忠、死腦筋,我看這四人之中,最聰明的倒是他。」

  裴琰漸漸明白母親言中之意,手心隱有汗珠沁出。

  裴夫人斜望了他一眼,道:「你身為左相,兵部、禮部、工部這三部實權現都握於你手;你身為劍鼎候,長風騎八萬人馬可以左右天下局勢;你支持靜王,他這個浣衣局宮女所生的卑微皇子便能與莊王分庭抗禮,平起平坐。

  皇上之前能容你,是想用你來牽制莊王和陶相一派,保持政局的平衡;也想借長風騎來牽制薄公,讓他那十萬兵馬不敢輕舉妄動。可現如今,你鋒芒畢露,實力盡顯,壓得莊王一派抬不起頭來,你說,皇上會怎麼想?」

  裴琰打了個寒噤,一時無言。

  「使臣一案,你步步為營,算無遺策,讓人覺你心機似海;你散佈的謠言可以令易寒步入陷阱,你可以讓他在京城內無立足之處,你讓他只能按你設定的路線逃跑,這份心機,這份手腕,誰想了不會害怕?

  還有,我早和你說過,長風衛的真正實力,不到最關鍵時候不要顯露。可這次,你為抓易寒,長風衛傾營出動。按你所述,昨夜的京城,除去皇宮,全城盡在長風衛的控制之下。你說,皇上會不會想,若有朝一日京城生事,你這長風衛,可比他的禁衛軍和光明司還要令人害怕啊。」

  裴琰垂頭道:「是孩兒考慮不周。」

  「皇上的心機,還要勝過你幾分。他今日朝堂之上盛讚於你,已是對你起了戒心,他越誇你,便越是將你置於烈火之上。先不說太子與莊王一系,就是靜王,只怕也會對你有所嫉妒,日後必會對你設防。如果再有某些人在其間挑唆幾句,你說,皇上和諸朝臣會如何看你?」

  裴琰猛地想起散朝後入宮的衛昭和他面上那意味深長的笑容,心中一凜,低頭不語。

  裴夫人瞄了他一眼,輕聲道:「我本已替你鋪好了一條路,可你這樣一來,倒讓皇上更加懷疑你有滔天的野心。唉,那夜倒是我莽撞了。你終究還是太年輕氣盛了,唉,不過也好,就當對你的一回磨煉吧!」

  她步到窗前,凝望著滿園菊花,默然良久,方緩緩道:「唯今之計,你只有離開朝中一段時日才是上策,皇上若是要兵權,你就交出一部分吧。」

  裴琰跪下叩頭:「孩兒謝母親教誨。」

  裴夫人一笑,面上生出一種極媚的神態,眼中卻幽怨哀深,望向窗外漸黑的夜空,輕歎一聲,道:「我估計這幾日,皇上佈置好了,便會宣你單獨面聖,該怎麼應對,不用我再多說。不過你放心,他是不會對你下毒手的,你自己放機靈點就是。」

  裴琰只是叩頭,並不說話,裴夫人又道:「你離開朝中之前,先吩咐崔亮把那件事給辦了,你給崔亮配了個丫頭,是想收他的心吧?聽說那丫頭廚藝挺不錯,讓你都不回慎園用餐了,倒是難得。」

  裴琰一怔,眉頭微蹙,不敢抬頭,低聲道:「我見子明似是傾心于那丫頭,便把她放在西園服侍子明。」

  「是嗎?」裴夫人輕聲道:「若真是如此,我倒也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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