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流水迢迢 | 上頁 下頁
四一


  她話未說完,『啊』地一聲,已被裴琰探手拎上馬背,他又順手在馬屁股上一拍,江慈大呼小叫,緊拽住馬韁,向前馳去。

  裴琰策馬追上,馳於她身旁,見她慌亂模樣,得意笑道:「你記住,東西不能亂吃,這馬屁,也是不能亂拍的。」

  江慈早有準備,裝作身形搖晃,右足足尖狠狠踢向裴琰座騎『玉花驄』的後臀。『玉花驄』受驚,長嘶一聲,疾馳而出,裴琰未及提防,向前一沖,身形騰在半空,急運內力,勒緊馬韁,方未跌下馬來。

  好不容易安撫住受驚的『玉花驄』,裴琰勒轉馬頭,面帶陰笑,望著慢悠悠趕上來的江慈。

  江慈斜睨著他,左手輕輕揮舞著馬鞭,右手不停拍著身下座騎的後臀,在馬背上一晃一晃,口中還哼著小曲,竟是一首策馬謠。

  淅淅細雨中,江慈想起終將這大閘蟹狠狠地嘲笑了一番,出了積於胸中多日的一口怨氣,十分得意。歌聲越發婉轉歡暢,笑得兩眼眯眯,右腮為裝扮而貼上的那顆黑痣,仿佛就要滑入旁邊那深深的酒渦。

  裴琰看著她慢悠悠騎馬而過,舉起馬鞭,又慢慢放下,在『玉花驄』後臀上輕輕一拍,從她身邊馳了過去。

  江慈見裴琰早間說從此要在西園用餐的話竟不是玩笑話,想到每日都要看這大閘蟹的可惡嘴臉吃飯,頗為煩惱。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還是耐著性子做了幾個可口的家常菜端入廂房。

  看裴琰似是吃得極為痛快,她心中更是不爽,端著碗筷遠遠地坐在一邊。崔亮想起心底那事,怕江慈日後吃虧,有心想緩和二人關係,笑道:「小慈過來一起坐吧。」

  江慈悶聲道:「不用了,你們是主子,我是奴婢,得守規矩。」

  崔亮訝道:「誰把你當奴婢了?你本不是這相府的人。」

  裴琰一聽,便知江慈沒說出來,自己曾威逼她服侍于崔亮,遂夾起一筷子菜,岔開話題:「江姑娘,這是什麼菜?倒是沒有見過。」

  江慈回頭看了看,樂不可支:「這是紅燒馬蹄。」

  崔亮大笑:「哪來的馬蹄?馬蹄也可以吃的嗎?」

  江慈端著碗坐到桌邊,用筷尖指點著桌上菜肴:「這是紅燒馬蹄,這是馬尾巴上樹,這是油煎馬耳朵,這是――」她一時想不到合適的菜名,話語停頓下來。

  裴琰見她正指著一盤綠油油的青菜,索性放下碗筷,笑吟吟地望著她:「這是什麼?還望江姑娘賜教!」

  江慈想了半晌,微笑道:「這是翡翠馬臀!」

  崔亮一口氣沒順過來,嗆得撫住胸前傷口不停咳嗽,江慈忙扶住他:「崔大哥,礙不礙事,是不是很疼?」說著便欲拉開他衣襟細看。

  裴琰過來解開崔亮衣襟,看了一下,知只是傷口迸裂,並無大礙,又轉回桌邊繼續吃飯。

  江慈卻不放心,還是取過藥粉,坐于崔亮身邊,替他重新敷過包紮好,端起自己的碗,見裴琰唇邊掛著一抹冷笑望著自己,心中竟無端地有些寒意,遠遠躲了開去。

  自被江慈一言提醒,又調來當日筆錄細閱,綜合各方面線索,裴琰心中有了計較,思路漸漸清晰,吩咐下去,長風衛們自有一番周密佈署。

  他又帶崔亮去找桓國使臣團的人詳細問話,崔亮將問話內容與驗屍結果一一對應,更進一步確定死者並非真正的金右郎。裴琰雖仍不明那人為何一定要劫走金右郎,但基本能確定是何人作案,遂按定心思,坐等那人自動現身。

  轉眼已是五日過去,刑部勘驗有了結果,證據明顯,確定是人為縱火。這結果讓朝中上下頗為頭痛,在真凶未抓到的形勢下,若將此論定直接通告桓國副使,桓國借機咬定是華朝派人縱火,後患無窮。

  這日散朝後,重臣們受宣到延暉殿商議使臣館失火一案,最後在裴琰的提議下,將此勘驗結果暫緩通報桓國副使,待尋出真凶後再作安排。

  為免桓國副使雷淵咄咄逼人,借機生事,裴琰這位主持查案的相爺便『突染傷寒,告病休養數日』。但在莊王等人拐彎抹角的追擊下,裴琰只得應下半個月內抓到真凶,如若不能,則願領責罰。

  面對莊王幸災樂禍的笑容和太子關切的詢問,裴琰滿面愁容,顯得一籌莫展,倒讓靜王急出了一身大汗。

  蝶園,桂樹下。

  裴夫人低首斂眉,輕拍琴首,纖長的手指如長輪勁轉,琵琶聲竟似有金鐵相擊,煞氣漸漸溢滿整個菊園,寒如冰,凜如風,遠遠站立的侍女們如被蕭瑟秋雨狂吹肆虐,齊齊低頭。

  琴音拔高,穿雲破空,如銀漿乍裂,又似驚蟄春雷,園中眾人齊齊失色。眼見已至雲霄,琴音卻又忽轉輕柔,如白羽自空中飄落,低至塵埃,泣噎嗚咽,輾轉難求。

  待一切塵埃落定,裴夫人又連擊琴板,琴音再高,恣肆汪洋,淋漓盡致,眾侍女臉色漸轉平靜,都覺園中百花盛開,華美燦爛。

  弱弱的腳步聲在園門口停住,裴夫人十指頓住,片刻後撫住琴弦,道:「進來吧。」

  漱雲低頭入園,跪于裴夫人身旁,其餘侍女紛紛退回屋中。

  裴夫人盯著漱雲看了一陣,淡淡道:「聽說相爺有幾日沒有回慎園用餐,日日呆在西園,你為何不早來稟告?」

  漱雲低頭道:「相爺他,他已知道奴婢向夫人暗稟他起居事宜,奴婢怕――」

  裴夫人笑了笑:「我是他的母親,做母親的,關心自己的親生兒子,怕他吃不好,睡不好,這才找你來問問,你怕什麼?!」

  漱雲只是叩頭,想起那夜緊扼住自己咽喉那只修長溫熱的手,渾身輕顫。

  裴夫人看了看她,悠悠道:「你記住,你是長風山莊的人,並不是他裴相府的人,他不敢為難你的。你多花點心思,勸他回慎園修身養性,勤練武藝,多讀聖賢之書,這方是你應盡的本份。」

  漱雲叩下頭去:「奴婢遵命。」

  「還有,他既已知道了,你索性每日光明正大到我這裡來請安,我會擇個日子,讓他正式收你為妾,兒媳婦天天來向婆婆請安,他也不能說什麼。」

  漱雲心中不知是悲是喜,口中猶自應道:「多謝夫人恩典!」

  「那他在西園用餐,可是大廚房的人幫他準備飯菜?」

  「回夫人,西園外有長風衛的人日夜守著,奴婢進不去。聽大廚房的人說,園內倒是有個丫頭,就是上次被相爺從長風山莊帶回來重傷的那個,後來被相爺派去伺候崔公子,備餐之事,應是這丫頭在張羅。」

  裴夫人一愣,憶起那夜在長風山莊之事,忽喚道:「漱霞!」

  侍女漱霞應聲而出:「夫人。」

  「派人去查查西園那丫頭的底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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