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流水迢迢 | 上頁 下頁 |
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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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慈往桌前一坐,也不看他,將胭脂水粉等收入梨木紋盒,心裡反復念叨著:大閘蟹,大閘蟹,死大閘蟹,打傷了我,派人監視我,讓那丫頭套我的話,查我的底,卻還在這充好人,讓你天天當大閘蟹,讓人和酒吃下去。 她心裡腹誹不斷,面上卻淡淡道:「勞相爺掛念,我一介平民女子,實是不敢當。」 裴琰負手在房中轉了一圈,轉過身,見江慈正趴在桌上,雙腮如雨後的桃花,右手如剔透的春蔥,在桌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 他想起裴陽剛向自己報告的這少女近來諸事,想到連安華都套不出她隻言片語,看不出她的來歷,疑慮更甚,索性走到桌前,輕撩衣襟,在江慈對面坐了下來。 他微笑著右手支頷,凝望著江慈:「江姑娘,那夜是我魯莽,未看清楚便下了重手,累得姑娘重傷,實是過意不去。」 江慈擺手道:「也是我不好,為了看戲,爬到那樹上去。我又武功低微,不知有人躲在我的上方,讓相爺把我當成賊子,又被那賊子當成逃跑的墊腳石,是我自己倒楣,相爺不用放在心上。」 裴琰正容道:「總是我下手太重,才讓江姑娘受了這一個多月的罪,這個禮,是一定得向姑娘賠的。」 江慈撇撇嘴:「算了算了,你是堂堂相國,這樣沒聲氣地給我賠罪,我可擔當不起。再說我住久了,吃你的,用你的,我這人面子薄,也過意不去。最好呢,你明天讓人送幾隻平陽湖的大閘蟹和幾壺菊酒過來,我嘗嘗鮮,就拍手走人,你我互不相欠。」 「江姑娘要吃大閘蟹,我自會令人送上。但姑娘傷勢尚未痊癒,總得再耐心在我這相府呆上一段時日,等身子大好了,我再派人送姑娘回家。」 江慈嘟嘴道:「這倒不用,反正我也無家可歸,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江湖遊俠生活。從此你我,宦海江湖,天涯海角,上天入地,黃泉碧落,青山隱隱,流水迢迢,生生世世,兩兩相忘――」 裴琰盯著江慈,見她微微嘟起的紅唇如玫瑰花般嬌豔,一串串詞語從那裡迸出,越說越是離譜,嘴角玩味笑意更濃。 他索性靠上椅背,待江慈換氣的時候猛然俯身向前,雙手撐到江慈的面前,眼中似盈滿笑意,又似有針芒閃動,盯著江慈。 江慈正是換氣之時,不由嚇得噎了一下,氣息不順,劇烈咳嗽起來。 裴琰揶揄道:「看來江姑娘傷勢還真是沒好,得再療養一段時日才行。江姑娘還是安心在我這相府住下吧,反正我家大業大,也不缺姑娘這一份用度。」 江慈咳得滿面通紅,狠狠地瞪向他。他呵呵笑著站起來,行到門口,微微轉身:「大閘蟹和菊酒均為傷身之物,為姑娘傷勢著想,我還是過幾天再讓人送過來吧。」說著從容轉身,負手而去。 江慈瞪著他遠去的挺拔身影,咳嗽漸止,吐了吐舌頭,又忍不住做了個鬼臉,轉瞬又笑了起來。 裴琰步出院門,安華悄無聲息地走近,默然行了一禮。 裴琰停住腳步,回頭望瞭望,道:「輕身功夫,也瞧不出是何門派嗎?」 「是。」安華低頭道:「奴婢故意引她追趕,但瞧她身法,不象奴婢所知的任何門派的身法。」 「日常說話,就沒有一絲破綻,找不到一點線索?」 「是,相爺。她只說是住在荒山野嶺,師父去世後便下山遊歷,師父的姓名她也不知,只知叫師父。再問她住在哪裡,她說她也不知,下山後走了數百里才到的南安府。她句句話都似語出天真,毫不作假,但偏讓人找不到一點入手的地方。」 裴琰想了想,冷笑道:「她小小年紀,心機如此之深,倒真是不簡單。敢玩到我頭上的人,這世上也少有。我倒要看看,她想玩什麼,想怎樣玩。」 安華頭垂得更低,不敢出聲。 裴琰再想了想,道:「她既如此心機,你也不用再套她底細。讓院子外的人變明為暗,該怎麼做,你清楚吧?」 「是,相爺。」安華行了一禮,退入黑暗之中。 涼風徐來,裴琰覺先前在靜王府中喝的菊酒酒勁上湧,面上有些發熱,覺得此時去蝶園給母親請安不太妥當,想找個涼快地方散散酒意,思忖片刻,往西園子方向行去。 此時一彎殘月如鉤,斜掛在如墨天空。裴琰將衣口略略拉松,任冰涼的夜風拂去些許酒意,邁入西園。 見崔亮側依於竹椅之中,翹著二郎腿,一盤水煮花生擺於椅前,正左手握著酒壺,右手將花生剝開彈入口中。裴琰笑道:「子明好興致!」 崔亮斜睨了他一眼,也不起身,右手將身側一把竹椅向前一推,裴琰足尖在地上一點,身形盤旋,人似斂翅飛鷹,輕巧地落在椅中,右手一伸,正好接住崔亮拋來的酒壺。 他望著手中酒壺,苦笑一聲:「我可是剛飲了數壺菊酒回來的,子明這雕酒,只怕我承受不起了。」 崔亮也不說話,將身前碟子一撥,裴琰右手將酒壺擲回給他,再一抄,將碟子穩當抄於掌心,撚了幾粒花生,邊剝花生邊道:「聽裴陽說,這段時間,為救那丫頭,辛苦子明瞭。」 崔亮揚了揚下巴,正好張口接住右手拋出來的花生,邊嚼邊含混道:「相爺說這話,可是嫌我在這西園住久了?」 裴琰知他脾性,也不著惱,微微一笑,放鬆身軀,靠上椅背,望上天際疏朗的星月,剝了一粒花生入口中,道:「不瞞子明,我還只有到你這西園子來,才感覺自己不是那個左相,不是什麼劍鼎侯。若是連你也走了,我這相爺,可做得越發無趣。子明還是來幫我吧,也讓我能喘口氣。」 崔亮笑了一笑,面容平靜,心中卻湧上些許嘲諷之意。 相處兩年,崔亮對眼前這位左相知之甚深。此人絕頂聰明,剔透玲瓏,他能少年得志,平步青雲,固與其行事狠辣、為人堅韌、有魄力夠手腕有關,但最重要的,還是其對權勢極強的渴望欲,對名利天生的執著感。 他是天生的獵人,對狩獵權勢有著無比的狂熱。在這波譎雲詭、步步驚心的權力場,他不僅不會感到厭倦,反而如魚得水,樂此不疲,在傾軋搏殺的過程中獲取無窮的樂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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