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流水迢迢 | 上頁 下頁
一二


  裴琰拂了拂青紗衣襟,往前走出數步,又回過身來:「這少女既不是月落族人,來路十分可疑,她若是醒了,你盯緊點。她可能看過星月教教主的真容,你多派些人守衛,別叫人滅了口。」

  他頓了頓,道:「讓安澄把安華調進來,當這少女的丫環。」

  「是。」裴陽看著裴琰的身影往蝶園而去,長籲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竟出了一身冷汗。

  他擦了擦額頭,胡亂想著:這孩子,明明是自己看著長大的,為何自己會這麼懼怕他呢?這回隨夫人上京城,接管相府事務,也不知能不能稱這笑面閻王的心意?看來,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是。

  裴琰步入蝶園,早有侍女打起軟簾,他踏入正閣,見母親斜靠在軟榻上,身前幾案上擺著棋盤,正自己與自己對弈。

  他上前行了一禮,笑道:「母親總算嘗到寂寞高手,無敵于天下的滋味了吧。」

  裴夫人並不抬頭,落下一子,輕聲道:「哪學的油嘴滑舌,要是早幾年,我非剪了你的舌頭不可。」

  裴琰輕撩衣襟,坐於她對面,看了看盤中棋勢,搖頭道:「母親棋藝越發高深,孩兒佩服。看來這世上,真無人可與您一較高低了。」

  裴夫人將手中棋子一丟,臉上瞧不出喜怒,怔了一刻,低歎一聲:「世上倒還有一人,能勝過我,可惜――」

  她神情有一瞬的茫然,仰面望著屋頂,忽然自嘲似地笑了一笑。

  裴琰忙站起身,不敢多話。

  裴夫人笑道:「你不用在我面前這麼拘謹,現如今,你也大了,是堂堂相國,朝廷封爵的侯爺。你這幾年辦的事,我都看在眼裡,不錯,沒讓我失望。」

  她悠然歎了口氣:「從今往後,該怎麼辦,都自己拿主意吧。我雖答應你來了這京城,可只想過點安閒日子,你事忙,不用每天過來請安了。」

  裴琰帶著恭謹的微笑,應了聲『是』,道:「孩兒正想稟報母親,這段日子,孩兒要忙著和桓國使臣議定和約。除長風騎外,各地駐軍中的武林弟子,都要休整參加盟主備選,兵部那裡,也會忙不過來。這半個月,孩兒不能晨昏定省,請母親見諒。」

  裴夫人並不看他,端起茶盞,輕『嗯』了一聲,裴琰再行一禮,束手躬腰,退出正閣。

  他步出蝶園,在園前停住腳步,回頭看著黑匾上那蹁躚起舞的『蝶園』二字,面上笑容漸漸淡去。

  再頓了片刻,他忽又笑了起來,甩甩衣袖,悠然步向清園。

  江慈仍在茫茫大霧和烈火的炙烤下翻滾掙扎,卻總是提不動腳步,沖不出這片大霧,也跳不出這個烹鍋。

  為什麼胸口會這麼疼痛,雙足會這麼重呢?重得就象小時候,師父將大鐵塊綁在自己腳上,讓自己練輕功時一樣。那時候,自己的雙腳勒得出了不少血,師父一點都不心疼,她對師姐,可從來沒有這般心狠過。

  不過耳邊,倒是可以隱隱約約聽到迷霧後有人在說話。

  「看樣子,怕是救不活了。」

  「大管家,您看該怎麼辦?要不要去稟報相爺?」

  「相爺忙得腳不沾地,怎能讓他為這小事情操心。若不是著落在她身上找到那星月教主的線索,相爺才不會留她小命!」

  「大管家說得是,但現在――,要不,再請『神農子』過來看看吧。她真要是死了,相爺那,只怕不好交待。」

  「玉間府瘟疫流行,『神農子』趕去施醫,遠水解不了近渴。」

  「要不,去太醫院或是『回春堂』請個――」

  「不行,這少女來歷不明,且關係重大,不能讓外人知道她的事情,這可真是有些棘手。」

  「對了,大管家,西園子裡住著的那個崔公子,不是精通醫術嗎?相爺曾誇過他,說他的醫術,比得上太醫院的醫正了。」

  「對啊,我倒把這茬給忘了。鄭平,快,去西園請崔公子過來瞧瞧,相爺一向看重他,早就想招攬他,讓他來瞧瞧,無妨的。」

  「是!」

  江慈很討厭這種睜不開眼睛、卻聽得到身邊人說話的狀況,她伸出手去,極力想撥開眼前那層迷霧,雙手亂舞中,好似被一個人用力的捉住。

  那人扣住她的脈搏,她想掙開,卻使不上一絲力氣。

  那人輕哼了一聲,聲音聽著很舒服:「之前用的藥倒是沒錯,確是妙極了的藥方。不過,用了這麼久,還是這樣的份量,可就大錯特錯了。」

  「崔公子,依您的意思――」

  「我看,也不用另開藥方,按先前的藥方,減半吧。」

  「是是,您看還用不用再開些――」

  「不用了,就按我說的去做,我再每日替她針炙兩次。」

  「是,崔公子,這女子是相爺吩咐過要救活的,還得勞煩您每日過來瞧瞧。」

  「知道了,相爺于我有恩,我會盡力的。」

  天氣涼快起來了,動風了,下雨了,總算不再熱得那般難受。

  江慈滿足地笑了笑,緩緩睜開了眼睛。啊,迷霧也散去了,真好。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一雙烏亮的眼眸卻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

  「真是醒了!太好了,崔公子,快來瞧瞧!」

  是個小丫頭,比自己還小,她是誰?江慈疑惑地轉了轉眼珠,右腕已被人扣住。片刻後,前兩天聽過的那個舒服的聲音響起:「嗯,有好轉,從今天起,藥量再減半,估計再有幾天,她就可以下床了。」

  原來自己是生病了,不對,不是生病,是受傷了。江慈慢慢記起了在長風山莊前的那一夜:月光下,劍鼎侯裴琰帶著俊雅的笑容步入菊園,卻忽然飛向大樹,那人將自己推下樹,裴琰雙掌擊上自己的胸口。

  然後,然後是,那些人在她耳邊的說話,一句句,全部湧上腦海,她『啊』的一聲叫了出來,把屋內的人嚇了一跳。

  江慈閉上眼睛,再將諸事想了一遍,睜開眼,望著正替她把脈的那名年輕男子,眼珠緩慢地轉動,眉頭輕蹙,茫然道:「你是誰?這是哪裡?」

  那小丫頭湊了過來,笑靨如花:「姑娘,你總算醒了,這是左相府,我叫安華,這位是崔公子,是幫你看病療傷的。」

  江慈痛苦地呻吟一聲:「原來我還沒死,我還以為到了陰曹地府呢。」

  那崔公子微微一笑:「你是看著我象閻王爺,還是象牛頭馬面?」

  江慈閉上眼,嘟囔道:「我看,你象那個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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