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流水迢迢 | 上頁 下頁


  他不由微微一笑,輕聲道:「她是京城有名的素煙素姑娘,等閒的官宦人家想請她唱上一出,還得看她心情。你倒說她唱得不如你師姐,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江慈側頭望向他,月光正灑在她的臉上,更顯膚白若雪,她揚眉道:「你又沒聽我師姐唱過,怎知她不勝過這素煙,你才是不知天高地厚。不過,我師姐也絕不會唱給你這種鬼鬼祟祟的小人聽。」

  他邪笑著貼近她右頰:「我哪裡鬼鬼祟祟了?」

  江慈見他貼得極近,那如寶石般的眼眸中煞氣濃烈,也不驚慌,淡淡道:「你躲於這樹上,戴著人皮面具,又怕我洩露你的行跡,不是鬼鬼祟祟是什麼?你既識得素煙,必是從京城而來,你身手不凡,卻又不敢露面,只怕,是有什麼陰謀詭計要對付劍鼎侯吧。」

  他愣了一下,江慈又道:「我才不管你是誰,要做什麼,他劍鼎侯是生是死也與我無關。我看我的戲,你辦你的事,咱們誰也不犯誰,你那假毒藥,也嚇不到我。」

  他更是怔住,不知這少女怎看出自己給她服下的不是毒藥。這少女輕功卓絕,現下穴道得解,只怕自己再想施辣手,不能一擊成功,反而會驚動他人。正猶豫間,忽聽得台下人聲鼎沸。

  「易寒到了!」

  「易寒到了!」

  「是秋水劍,他來了!」

  嗡嗡聲中,數百江湖人士齊齊轉頭望向莊前黃土大道,樹上的江慈不由也坐直了身軀。

  戲臺上的素煙卻仍淺搖碎步,伴著幽幽月琴柔媚婉轉地唱著。

  「青衫寒,鬢微霜,流水年華春去渺,朱閣悲聲余寂廖。詞墨盡,弦曲終,簪花畫眉鮫淚拋。問一聲,負心郎,今日天涯當日橋,你拾我絲帕為哪遭?!」

  夜風忽勁,莊前莊內的燈籠,次第搖晃。一人一襲淺灰長袍,踏著琴聲,踏破月色,從幽暗中緩緩走來。

  他的衣衫半舊,在夜風中飄飄拂拂;他的眉間鬢角,滿是風塵落拓之色;他清瘦的身影,似從千山萬水間蕭索行來;他似緩緩而行,卻眨眼間便到了莊前。

  這名動天下的『秋水劍』易寒,負手立于桂花樹下,對投在他身上的數百道目光恍如未見,深邃的雙眸直望著戲臺之上的那個哀婉女子。

  又一陣風吹來,琴聲忽烈,簫音高拔。素煙一揮袖,抬頭揚眉間,眼神淩厲投向台前易寒,月華與燈光映照下,她的笑容充滿淒涼嘲諷之意。

  「人世傷,姻緣錯,你執著英雄夢,我望斷故園路,今日持杯贈君飲,他朝再見如陌路。長恨這功名利祿,白無數紅顏鬢髮,添多少寂寞香塚,今生誤!」

  易寒身定如松,臉上神情卻似喜似悲,管弦交錯間,他低低歎道:「長恨這功名利祿,白無數紅顏鬢髮,添多少寂寞香塚。唉,今生誤,誤今生!」

  臺上,弦急管破,水袖旋舞,哀恨女子的眼神卻始終膠著在易寒的身上。

  她的眉眼與那人是何其相似,一甩袖,一揚腕,皆是無盡的婉轉癡纏,二十年來讓他夢中百轉千回,醒來後卻只有一柄寒劍,一盞孤燈。

  若是一切可以重來,是不是,自己就會兌現那雙月橋頭的誓言,帶她遠走天涯,不要這煊赫的聲勢,不要這名利場中的傳奇呢?

  易寒澀然一笑,忽然拍上腰間劍鞘,仰頭清嘯,嘯聲震得頭頂桂花樹枝簌簌搖晃,在場之人莫不心動神搖,功力稍弱的更覺站立不穩。

  眾人正拼力抗爭間,嘯聲忽止,寒光乍現,弦音暴斷,臺上琴師踉蹌後退數步,手中月琴落地。

  易寒手中長劍,如一波秋水,映著月色,炫麗奪目。

  他望向長風山莊的黑金大匾,冷聲道:「裴盟主,承你以故人舊曲相迎,易某心領,還請裴盟主現身賜教!」

  古樹之上,那人搖了搖頭,江慈也搖了搖頭。

  他歎道:「易寒敗了。」

  江慈也歎道:「劍鼎侯勝了。」

  她略覺興奮,側頭望向他:「你說,易寒會在多少招落敗?」

  他斜靠上樹幹,雙臂輕舒,有意無意地搭向江慈肩頭。江慈一瞪,他樂不可支,輕聲道:「我們打個賭,如何?」

  「賭什麼?」江慈來了興趣,每年師叔來鄧家寨,總要與她賭上幾把,倒是她贏的時候多,實是有些小小的賭癮。

  「我賭劍鼎侯十招之內,可擊敗易寒。」

  江慈搖了搖頭:「易寒心神雖亂,畢竟也是名震天下的秋水劍,怎可能十招就落敗?!」

  他微微一笑:「裴琰其人,以我對他的瞭解,他從不應沒有把握之戰,最擅攻心,又極好步步為營。他費盡心思找到易寒的弱點,將素煙請來此處,擾其心神,只怕還有後著。易寒性命能保,但十招內必敗。」

  江慈正想問他為何說『易寒性命能保』,卻見山莊中門大開,十餘人魚貫而出。

  皓月朗朗,秋風幽遠。

  易寒望著魚貫而出的十餘人,神情有著幾分廖落,淡淡道:「柳掌門,各位掌門,久違了。」

  蒼山派掌門柳風盯著易寒看了片刻,暗歎一聲,上前道:「易堂主,多年不見,堂主風采如昔,柳某有禮了。」

  易寒唇邊掠過一抹苦澀的笑容,心中暗歎:師弟,你這又是何必!當年我被師父逐出師門,只你一人送我下蒼山,你的這份情,師兄我銘記于心。只是現如今,你為蒼山掌門,我乃桓國一品堂堂主,各為其主。師兄身不由己,你,若是能夠避開就避開吧。

  柳風似讀懂了易寒苦笑之意,沉默一瞬,掙扎片刻,終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箋,遞至易寒眼前。

  易寒並不說話,只用眼神詢問。

  「這是我從師父遺物中無意發現的,師父他,對當年將師兄逐出師門一事,也是頗為後悔。依此信之意,師父曾想讓師兄重歸師門,還請師兄三思。」柳風垂下眼,四周響起群雄驚訝之聲。

  樹上的江慈卻不懂,側頭望向那人。

  他輕笑道:「你讓我抱一抱,我就告訴你來龍去脈。」

  江慈哼一聲,扭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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