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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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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生心中七上八下,殊無把握,但知這一戰難免,只得撓撓光頭,依言站起。賀陀羅早已不耐,更不打話,右拳擺了個小圈,嗖地擊向花生面門,正是「破壞神之蛇」的精妙招數。花生揮拳迎上,拳到半途,忽地極快圈轉,撲地一聲,劈中賀陀羅小臂,賀陀羅手臂酸麻,拳勢偏出。蕭千絕點頭道:「直中見曲,這招使得不壞。」花生一招得手,信心大增,雙拳連綿遞出,忽直忽曲,忽快忽慢,忽正忽斜,拳法飄忽,無以捉摸。 鬥了十餘招,兩人雙掌相交,賀陀羅故技重施,勁力將吐未吐,忽如毒蛇回洞,陡然內縮,想誘使花生一拳打空,趁隙反擊,哪知花生勁力也隨之一緩,凝而不散,若有無窮後勁。賀陀羅心頭一驚,內力急送,花生內勁又縮,賀陀羅一拳打空,就在他舊勁方盡、新勁未生的當兒,花生拳勁暴吐,賀陀羅頓覺胸口一熱,蹭蹭蹭連退兩步,面露震駭之色。蕭千絕冷笑聲:「賀臭蛇,這一拳滋味若何?」賀陀羅羞怒交加,輕敵之心盡斂,吸一口氣,縱身搶上,拳風縱橫,聲勢駭人。但花生得蕭千絕指點,儼然身兼正邪之長,拳法於至大至剛之外變生奇突,無形中大合禪門機用,出拳隨圓就方,變化無窮,賀陀羅欲要再使詭招敗敵,殊為不易。 拆了約莫百十招,賀陀羅究竟功夫老辣,連使狠招,再將花生拳勢壓住,忽叫一聲: 「中。」劈手一爪,抓破花生衲衣,在他胸口留下五道血痕,若非花生退得迅疾,難逃開膛破肚之禍。 蕭千絕眉頭大皺:「小和尚到底年幼識淺,機變未足,不比賀臭蛇身經百戰,如此下去,勢必要輸。」此時臨陣交鋒,瞬息千變,蕭千絕縱欲指點一二,也不可能,只瞧得花生連連後退,情知大勢已去,不由暗暗歎息:「小和尚一敗,老夫立時自斷心脈,絕不受辱於小人。」正當心灰意懶,忽聽花曉霜揚聲叫道:「花生,攻他『雲門』。」花生素來最聽曉霜的話,不及多想,左拳化開賀陀羅的殺手,右手二指一併一攪,若夜叉探海般點向賀陀羅「雲門」要穴。尚未刺到,賀陀羅臉上忽地露出古怪神色,身子一躬,倏地退後三尺,左足鬥起,利若長槍,刺向花生下盤。花曉霜又道:「攻『中脘』。」花生忖道: 「『中脘』穴在他胸口,若要強攻,豈不挨他一腳踹著。」但他不願違拗曉霜之言,不顧對方腿勢,湧身撲上,拳風忽凝,擊向賀陀羅『中脘』穴。哪知賀陀羅腳到半途,忙不迭迭收了回去,向後脫出丈餘,避開花生的拳風。如此一來,不僅花生奇怪,連蕭千絕也嘖嘖稱奇,覷眼瞧向曉霜,好生不解:「這女娃兒怎變得恁地高明?莫非老夫瞧不出的地方,她也能瞧出來?」 花曉霜蛾眉微蹙,瞧著賀陀羅舉止,雙手掐指,似在推算,檀口中卻急如珠炮,不斷報出穴名,花生依言出手,無往不利,迫得賀陀羅縛手縛腳,連連後退,心中驚怒莫名: 「這小娘皮怎地瞧出我的罩門?」原來,他少時武功未成之時,好色濫淫,以至於損及真元,在內力運轉中生出了一個極大罩眼,結果前來中原揚威,先後慘敗給蕭千絕與九如。賀陀羅逃回西域,痛定思痛,戒色戒淫,發憤練功,竭力彌補罩眼,雖然略有小成,但恢復如初,終有不能。賀陀羅人雖不堪,武學上卻天分奇高,苦思良久,竟被他想出一法,將這罩眼練得循三脈七輪運行,即便為高手瞧破,罩眼也能循脈而走,稍縱即逝,叫人無從把握。 殊不料他命乖運賽,此來中原,偏偏遇上花曉霜。花曉霜身兼《青杏卷》、《神農典》、《紫府元宗》三家之長,融會貫通,於醫道一脈,已堪稱曠古淩今,天下一人。她目光銳利,但凡人有隱疾,觀色望氣,一瞧便知。世上內功,起初都為強身健體所創,無不依循脈理,自也逃不過花曉霜的神眼。她見賀陀羅舉動,便知他內功大有缺陷,但那罩眼循脈而走,變化難測,花曉霜本也難以瞧出。然而當日在海上孤舟之中,賀陀羅為求長生之道,曾與她議論過天竺醫理,言者無意,聽者有心,花曉霜癡迷醫道,但有所聞,無不銘記於心,事後加以鑽研,盡皆融人中土醫學。此時瞧得花生落了下風,情急之間,憑藉胸中所學,算出賀陀羅罩眼運行途徑,冒險一試,果然一舉奏功。 賀陀羅處處受制,惱怒已極,猝然疾喝,掣出般若鋒來,蕭千絕譏諷道:「賀臭蛇了不起,徒手不成,便操傢伙了。」賀陀羅充耳不聞,他兵刃在手,氣焰陡增。但花曉霜此時對他氣脈運行已然了如指掌,一眼不瞧,也能將穴道隨口說出。花生聽得爛熟,出手更加迅猛,花曉霜一字方吐,拳頭離那穴道便已不及寸許。賀陀羅雖有般若鋒之利,也是左右遮攔,難挽頹勢。 花生一路拳法使得順暢,端地氣勢如虹,只攻不守,將大金剛神力的妙處使得淋漓盡致。二人翻翻滾滾,拆了百招,忽聽花生一聲大喝,一拳擊中賀陀羅「璿璣穴」,勁力猝發,賀陀羅身子一震,出手略緩,又聽花曉霜道:「極泉。」話才出口,花生第二拳已擊中極泉穴。賀陀羅倒退五尺,口角滲出血絲,花生猱身縱出,雙拳連珠炮發,前後三拳,拳拳著肉,賀陀羅慘哼一聲,身子拋出數丈,連轉兩轉,重重跌坐在地,鼻口之間血如泉湧。 花生見狀,一時愣住,不知是否還要追擊。卻聽花曉霜歎道:「花生,罷了,自出洞來無敵手,得饒人處且饒人。你已勝了,便放他去吧。」此言正合花生心意,當即對賀陀羅唱個喏道:「老先生,你不逼俺,俺也不會打你。今後你走路,俺過橋,咱們各走一邊,兩不相瞧。」把袖一甩,轉回曉霜身旁。花曉霜莞爾道:「花生,你這話說得很好。」花生得她誇獎,比勝了賀陀羅還要歡喜,摸著光頭,咧著嘴呵呵直笑。 蕭千絕皺眉道:「容情不下手,下手不容情,行事須得斬草除根,這回放過賀臭蛇,來日後患無窮。」花曉霜歎道:「他經脈斷了三處,已成廢人,想要為惡,也有不能了。」 轉身對哈裡斯道,「你帶他走吧,望你父子日後一心從善,否則冥冥之中,自有天譴。」 她神色淡定,語氣從容,但此時說出,卻是具足威嚴。哈裡斯噤若寒蟬,扶起賀陀羅,一瘸一拐,匆匆去了。 花曉霜詢問五個小廝,方知均是好人家出身,被駱明綺抓來使喚,便將五人打發去了。再瞧中條五寶,卻見五人已哭得有氣無力,不由歎了口氣,從駱明綺衣袖中尋著「笑忘丹」,給五人服下,把脈一瞧,但覺五人體內尚有四種奇毒盤踞,心知定為駱明綺試毒所致,當下也隨手解去。而後取出「五行散」的解藥,走到蕭千絕身前,說道:「蕭老先生,只盼你從今往後,再別與蕭哥哥為難。」蕭千絕冷哼道:「你若是市恩,這解藥老夫不吃也罷。」 花曉霜略一默然,將解藥擱在石上,道:「你再與蕭哥哥交手,休怪我出言幫他。」 蕭千絕冷笑道:「這才像話,要幫便幫,老夫才不放在心上。」抓起解藥服下,長身而起,對中條五寶說道:「走吧。」五人掙扎起來,隨他身後,慢慢去了。花曉霜與花生掘了一個坑,將駱明綺葬下,拜了三拜,站起身來,環顧四周,山岡上又複冷清,柴扉隨風而動,嘎吱作響。她望著小屋,忽地隱約覺得,梁蕭再也不會回來這裡,今生今世,再也見不了他,瞧不見他的眼神,聽不見他說笑,吃不上他做的飯菜,穿不上他縫補的衣衫 ……想著想著,不覺淚水潸然。花生莫名其妙,搓著手,在她身邊團團亂轉,嘴裡只道: 「曉霜,你怎麼啦,你怎麼啦。」趙咼踢他一腳,罵道:「笨光頭,阿姨想叔叔啦。」說著也覺傷心,小嘴一撇,大哭起來。 花曉霜伸袖抹淚,拍著趙咼的頭,撫慰一番,對花生道:「花生你別在意,我心中不大快活,哭一會兒便好。」想了一想,又道,「花生,我曾在觀世音菩薩面前許下心願,要四方行醫,化解蕭哥哥的罪愆,唉,此事原本與你無干,你帶著趙咼,去尋你師父去吧。」 花生頓足道:「怎麼與無干?你一個人行醫,好孤單呢!你去哪裡,俺也去哪裡。」趙咼也落淚道:「霜阿姨,你不要咼兒了麼?」花曉霜愣了一下,歎了口氣,默默向崗下走去,不知為何,此時間,她的心中再無驚惶,也沒了疑惑,靜如沉淵,自信超然。屢屢的劫難,終究叫這身罹絕症的弱女子堅強起來,就這麼挾著一身獨步古今的醫術,懷一顆悲天憫人之心,娉娉嫋嫋,走向茫茫江湖。 花生怔征瞧著曉霜背影,忽覺有些陌生,只到趙咼催促,方才將他背起,嚷道:「曉霜,等等俺,曉霜,等等俺。」甩開大袖,一顛一顛,隨後奔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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