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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五


  柳鶯鶯道:「什麼?」梁蕭鄭而重之,緩緩說道:「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讓你受人欺負。」柳鶯鶯歎了口氣,黯然道:「別人欺負我不怕,就怕被你欺負。」抬眼看著梁蕭,咬牙道:「總之花曉霜在一天,我便恨你一天。」梁蕭苦笑無語。柳鶯鶯忽喜忽悲,說了這許多話,倦怠又生,偎在梁蕭懷裡,睡了過去。

  過得數日,花曉霜傷勢好轉,便給村人們治療傷病,接生引產。柳鶯鶯執意不受花曉霜療治,梁蕭無法,只得先問過曉霜,再自己動手,給她扎針服藥;誰知柳鶯鶯傷勢稍痊,又生事端,或明或暗,處處設謀算計曉霜。但梁蕭心思縝密,多有防範,她無法得逞,自是百般怨懟,哭鬧尋死,無所不為。梁蕭既要防她,又要寬慰曉霜,還要圖謀生計,填飽花生那張不見底的肚皮,任是他長袖善舞,一步百計,身處此間,也是頭大如鬥,好生為難。

  二月光陰轉瞬即過,柳鶯鶯傷也好了九成,她硬的不成,又來軟招,當著眾人與梁蕭耳鬢廝磨,想氣走曉霜,梁蕭自是尷尬。花曉霜心中甚不好受,但又不願梁蕭為難,實在無法忍受,便轉入屋內,讀醫書解悶。

  這一日,她看書倦了,伏案睡了一陣,忽被一陣喧嘩吵醒,揉眼出門,卻見遠處打穀場上,或站或坐,來了許多陌生之人,口音不類土著,衣衫檻褸,鬧成一團。花曉霜心生詫異,走近一看,卻見人群中許多病人,不少人身受金瘡,傷口皮肉翻卷,化膿生蛆,躺在地上呻吟。她見此情形,忙轉回拿了藥物,任是梁蕭長袖善舞,一步百計,身處此間,也是頭大如鬥,好生為難。來到場邊,卻見柳鶯鶯拉著梁蕭從遠處過來,見她在此,立時做出親熱模樣。花曉霜心頭一酸,轉過頭,招呼眾人到房前,挨個兒診治。柳鶯鶯見狀冷笑道:「又假裝好人!」梁蕭道:「她本來就是好人。」柳鶯鶯道:「好啊,她是好人,我就是壞人了!」

  梁蕭點頭道:「你自然是壞人了。」柳鶯鶯秀眉倒立,正要發作,卻聽梁蕭笑道: 「好在我也是壞人,咱倆歪鍋配扁灶,一套配一套。」柳鶯鶯轉嗔為喜,笑道:「是呀,咱們都做壞人,讓她一個人充好人去。」梁蕭見曉霜忙得厲害,便甩開柳鶯鶯手臂,上前相幫。柳鶯鶯氣急敗壞,頓足道:「什麼一套配一套,分明是嘴上一套,心裡一套。」梁蕭笑道:「別擰淘氣,去打兩桶水來熱過!」柳鶯鶯怒道:「我才不去。」鼓漲桃腮,站了半晌,但見難民哭哭啼啼,又覺有些可憐,氣咻咻轉過身,打來井水。

  梁蕭生於江西,聽眾難民談吐,正是鄉音,詳加詢問,方知宋軍與元軍交戰,敗于興國。江西屢經戰亂,民不聊生,是以紛紛逃難,來到此處,沿途又遇匪患兵災,傷亡甚眾。

  治療已畢,月已中天,眾難民紛紛告辭散去。四人饑腸轆轆,轉入房裡,就著清水吃了幾個饅頭。

  花曉霜心不在焉,沉吟道:「蕭哥哥,柳姊姊傷也快好了,我想……我想去江西行醫。」 梁蕭道:「好啊,我陪你。」柳鶯鶯又氣又急,狠擰了他一下,慎道:「梁蕭,方才不是說好了,你要陪我到天山去。」梁蕭道:「我說的是,曉霜願去,我才願去。」柳鶯鶯一怔,大聲道:「她有什麼好?你只聽她的,就不肯聽我……」

  眼中淚花一轉,伏案便哭。梁蕭道:「我答應過陪她行醫,男子漢大丈夫,言出必踐。」 柳鶯鶯肩頭微顫,倏地抬起頭來,拭去眼淚,狠狠瞪著曉霜,咬牙道:「好啊,我也言出必踐,要麼你死,要麼我亡。」這幾句話說得決絕異常,花曉霜聽得心頭一陣迷糊,她也不知如何轉回房裡。還醒時,發覺自己正靠在床邊。

  梁蕭與柳鶯鶯的爭吵聲從房外傳來,明明很近,聽來卻又很遠,很熟悉的聲音,聽來卻又那麼陌生。驀然間,一陣難言的悲傷絕望從心中湧起來,淚水不知不覺,浸入粗布的棉被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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