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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一


  楚仙流雙目一亮,朗聲笑道:「好!你未必有草木為劍的本事,卻已有草木為劍的氣量,公羊羽得此佳弟子,令人羡慕。」梁蕭搖頭道:「楚老哥誤會了。我並非公羊先生的徒弟。」楚仙流笑道:「是誰的弟子,有何關係?」他大袖輕拂,卻不揮劍,忽地朗聲吟道:「黃師塔前江水東,春光懶困倚春風,桃花一簇開無主,不愛深紅愛淺紅。梁兄弟,看我『小桃劍』。」吟誦間,鐵木劍挽出三個劍花,飄飄刺來,招數清雋華美,看不出半分殺氣。

  梁蕭看出此招華麗在外,殺機暗藏,不敢絲毫大意,離劍道應手而出,劍勢飄忽之中鋒芒畢露,好似一團火球,烈焰所至,萬物焦枯。楚仙流脫口叫道:「以火為劍,傷我花蕊,摧我花葉,厲害厲害,可惜我既然種花,豈會只有一株?」他哈哈大笑,歌道:「黃四娘家花滿蹊,千朵萬朵壓枝低。留連戲蝶時時舞,自在嬌鶯恰恰啼。」劍法忽轉濃麗,朵朵劍花漫天揮舞,看得眾人神馳目眩。

  梁蕭看得舒暢,拆解數招,屈指彈劍,喝彩道:「詩中藏劍,劍中有詩,老哥獨自行吟,未免寂寞,小弟不才,願附驥尾!」他隨曉霜行醫之時,閑來無事讀了幾本詩集,記得些許詞句,當下脫口吟道:「歲落眾芳歇,時當大火流。霜威出塞早,雲色渡河秋。」 「歸藏劍」一劍在手,萬物歸藏,這一句中有火,有風、有水,梁蕭劍中自然帶上「離」、 「翼」、「坎」三大劍道的功夫,忽而溫潤,忽而暴烈,忽而肅殺,忽而幽曠,忽而又似上有烈日,下有濃霜,任你千枝萬朵,一併打殺。

  楚仙流笑駡道:「好你個憊懶的傢伙,我才說桃花,你就跳到秋天去了,不要忙,慢慢來,慢慢來!」他木劍圈轉,將梁蕭劍招一一化開,歌道:「不是看花且索死,只恐花盡老相催。繁枝容易紛紛落,嫩蕊商量細細開。」劍招倏變舒緩,以慢打快,若合符節,無論梁蕭劍法如何變化,總被他輕描淡寫,一一破解了。

  梁蕭歎道:「春光苦短,百花易凋,桃花雖好,但只怕『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總是開不長的。」

  劍成風雨之象,越發迅疾飄忽。

  楚仙流搖頭道:「你風雨雖狂,也只掃得人間之花,沒聽過:」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麼?「劍勢漸趨清高俊爽,飄飄然有神仙之姿,登高壯懷。梁蕭笑道:」 老哥可知,山勢太高,開不得花麼?「他悠悠吟道,」五月天山雪,無花只是寒。「劍走」 艮「劍道,雖仗三尺竹劍,卻是鋒芒拔出,氣勢雄奇,若高峰萬丈,直欲刺破蒼穹。

  楚仙流見他將「艮劍道」使到如此地步,既驚且喜,哈哈笑道:「罷了罷了,說你不過,老哥我只有『桃花流水宛然去,別有天地在人間』。」劍法更為清絕,有出塵歸真,超凡入聖之態。

  梁蕭看得佩服,高叫道:「桃花流水,難免小家子氣,且看我『黃河落天走東海,萬里寫入胸懷間』。」

  他倏忽之間,將「坎劍道」之威發揮人神,劍勢若黃河奔騰,觸山決堤,不可遏止。楚仙流見他一劍氣勢若斯,禁不住叫道:「好劍法。」隨手化解。

  梁蕭見他逢招破招,舉重若輕,渾不費力,心頭佩服,笑道:「楚老哥,敢問小桃劍後,還有什麼招數?」楚仙流笑道:「自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了。」劍勢一變,化繁為簡,疏疏落落,但流轉自如,好似簇簇青蓮,迎風搖曳,每出一劍便有極大威力。梁蕭竹劍脆弱,不敢硬接,連退七步,但不肯就此輸了氣勢,叱道:「『蓮花劍』何足道哉,看我『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瞬息間,下法大地江河之象,上效皓月星斗之行,守若大地磐石,難以動搖,攻若星月運行,大江激蕩,端端無法阻擋。至此,「歸藏劍」與「天行劍法」融合如一,難分彼此。

  楚仙流長劍久曠,遇上如此對手,喜不自勝,縱聲長嘯道:「蓮花劍既不足道,看看這個。」劍招再走清逸,吟道:「愁眼看霜露,寒城菊白花。」自然是「菊花劍」了。菊有傲霜之姿,清美之餘又帶有一股剛烈之氣,楚仙流隨手融人劍中,大有綿裡藏針之妙。一時間二人各逞絕學,攻守無方,忽進忽退,鬥得難解難分。

  花生從旁看得奇怪,問花曉霜道:「曉霜啊,他們打架就打架,幹嗎還說些俺聽不懂的話?」曉霜道:「他們不是說話,是在念詩。」花生撓頭道:「念詩?難道只要念得好,對方就會認輸麼?」曉霜點頭道:「眼下情形似乎就是如此。」花生歎道:「早知這樣,俺也該跟梁蕭學念詩,念上兩句,那個老先生說不準就認輸了,俺也有酒喝!」花曉霜微笑道:「只怕不成,蕭哥哥不光會念,還明白詩中的意思」花生訝道:「怎麼才能知道意思?」花曉霜道:「那就要多看詩書了。」

  花生大吃一驚,倒退兩步,雙手亂擺,急聲道:「別提這個書字,俺最怕看書啦。」 花曉霜歎道:「不讀詩書,怎能明白詩中的意思。」

  柳鶯鶯突然掉過頭來,冷笑道:「看了幾本臭書,有什麼了不起嗎?詩書詩書,哼,我看見臭書就想撕,見到會看書的臭女人就想殺!」花曉霜見她目射寒光,心頭打了個突,垂下頭去,但又擔心梁蕭安危,雖低著頭,也偷眼覷看。

  場上二人來來去去,起起落落,激鬥約摸四十來招。梁蕭笑道:「常言道:」有花無酒不成歡『,老哥菊花雖好,但少了個酒字,終是不美。「花生聽到這個酒字,心頭大樂,笑道:」還是這個酒字聽來可愛。」

  他瞅著地上摔破的酒罈,兩眼放光,直吞口水。柳鶯鶯本自生氣,但見他滑稽的模樣,又忍俊不禁,「撲哧」一笑,笑聲出口,方覺不妥,複又板起俏臉,但經此一笑,心中怨氣終究是少了許多。

  梁蕭先時喝酒不少,激鬥已久,血行加速,酒勁漸漸湧上,步履開始踉蹌,如癲如狂,劍招之中當真多了幾分「酒意」,招招出人意表,似非人使,而自天來。楚仙流見狀,也覺酒意入腦,暈暈陶陶,長笑道:「好啊,咱倆就來個『攜壺酌流霞,搴菊泛寒榮』!」

  梁蕭搖頭道:「非也非也。」楚仙流道:「那便是『山花對我笑,正好銜杯時!」梁蕭大笑道:「不對不對!」楚仙流笑道:「我知道了,你定是嫌兩人不夠好!哈哈,那麼就』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快哉快哉,你我一人一影,算上明空朗月就是五個人,何等熱鬧!」梁蕭笑道:「老哥你句句不離花,我卻偏不說花。」 楚仙流奇道:「怎麼說?」梁蕭大笑道:「巴陵無限酒,醉殺洞庭秋!」

  話才出口,梁蕭一把竹劍變化出奇,好似汪洋驚濤,莫可捉摸,一時之間,竟將楚仙流的劍招壓住。楚仙流大笑道:「罷了。罷了,你把秋都醉了,讓我這菊花兒怎麼開去?」 梁蕭劍氣若虹,笑道:「我管你,自個兒想法去!」楚仙流垂名江湖數十載,此時陡落下風,看得眾人目瞪口呆,皆想:「豈有此理,這奸賊的劍法怎會高到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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