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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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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蕭舉目看去,卻見一個青衣小帽的矮胖子正怒衝衝揪打一個老人,一旁幾個家人拉著他哭鬧,卻被他一人一腳盡數踢倒。 梁蕭暗暗叫苦:「什麼女菩薩?分明就是那個臉臭心歪的吳胖子,那混帳夥計倒會騙人!」只看吳常青左右開弓,拳打腳踢,盡往老人要穴上招呼。那老者則臉色青白,兩眼緊閉,拳腳著體,渾然不覺。 梁蕭初時驚怒,但轉眼看出門道,吳常青出拳看似兇猛,實則並不沉重,不同穴位,勁力所到,輕重緩急各有不同。某些穴位一掠而過,某些擊中之後,尚要暗中揉捏。 吳常青打過一通,隨手將那老人重重丟在擔架上,胸口起伏,氣喘吁吁,恨恨坐在一張方桌旁。眾家人只當老人被毆致死,抱著他號啕大哭。圍觀眾人看此慘況,群情洶湧,紛紛嚷道:「將這老惡徒鎖了見官去。」 「不用見官,大家一人一拳,揍他個臭死!」 「咱們來找菩薩看病,你這老肥豬怎麼莫名其妙跑來行兇?」 吳常青卻把碗飲茶,嘿然不語。 正叫喚之際,忽聽那病老人長長吐出口氣,歎道:「真舒服,好痛快,再挨一頓那才更好!」雙手撐地,竟顫顫巍巍站了起來。眾人目瞪口呆,場中一時寂然,一眾家屬更覺詫異。 原來,這老人突得怪病,周身癱瘓,四處覓醫不治,才來此處碰碰運氣,不想遇上昊常青,只被瞟了一眼,便是一頓好打。眾家人本以為雪上加霜,老人定然無幸,哪知老人不僅無事,反而惡疾盡消,站立而起,大家只覺天下怪事,莫過於此。 吳常青重重放下茶碗,茶水四濺,冷笑道:「還想挨?真是他奶奶的賤骨頭!你給我聽明白了,多走少睡,半年內不得行房,更莫吃他媽的大魚大肉。哼,將你這臭身坯練得精實些,下回來時,老子打得也有滋味。」 此時眾家人早已明白過來,既然「此打非彼打」,「此罵也該非彼罵」,這兇惡大夫聽似罵人,其實卻在交代諸般忌諱,當下一字一句牢記在心,方才連聲道謝,扶那老人離開。不想那老人將家人甩開,幾個大步,便去得遠了,眾家人又驚又喜,呼爹喚爺,紛紛趕了上去。 圍觀眾人見狀驚喜,個個改口,這個叫:「神醫妙術。」那個叫:「天下無雙。」吳常青呸了一聲,兩手又腰,一雙小眼挨個瞪過去,冷笑道:「少拍馬屁,方才是誰在罵老子?滾出來,讓老子見識見識!」場上頓時鴉雀無聲,人人縮頭縮腦,不敢上前。 忽聽一個女子道:「師父,我才去一會兒工夫,您又在嚇唬人啦!」吳常青雙目一翻,哼道:「輪不到你教訓我,唔,泉水提來了麼?」那女子道:「提來了。」說話間,便看林中走出一個纖弱女子,身著白衣,左手拎著個小火爐,右手挽著只小水壺。眾人見她,頓時齊聲歡呼:「菩薩來了。」 那少女本就低著頭,聽得呼聲,雪白的耳根子浸紅如血,更是抬不起頭來,遲疑一下,才來到吳常青身旁,將爐壺放下。吳常青大為歡喜,燃起一爐紅火,燒水煎茶,準備停當,方才歪在竹靠椅上,腆著圓大肚皮,口中哼哼道:「一碗潤喉吻,兩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輕……哼……六碗通仙靈……哼哼……七碗吃不得也……哼哼哼……惟覺兩腋習習清風生。」 吳常青嗜茶如命,茶尚未煮,便將一首《七碗茶》哼得不亦樂乎,越哼越是饞涎欲滴。眾人見他模樣,甚覺好笑,但聽這菩薩還要叫他師父,不敢得罪,只得苦忍笑意。 那白衣女子在桌旁坐下,仍是垂著頭,嬌怯不勝。眾人正要一擁而上,忽地十多個粗豪大漢擋開人群,沖上前來,正是那夥怒龍幫眾。眾人見狀,紛紛叫道:「先來後到也不講麼?」常望海冷笑一聲,眾大漢頓將刀劍抖得「嘩嘩」作響,場上為之一靜。 常望海扭頭四顧,忽地打個哈哈,將劉梓扶到桌前,拱手笑道:「女菩薩,你給我們少幫主看看!」白衣女子「嗯」了一聲,正要拿脈,忽聽有人冷笑道:「老子數到三,桌邊有一個人,我殺一個,有兩個人,我殺一對!」常望海轉眼望去,只見彩衣人臉色森冷,緩緩走來,怒龍幫眾人均是心頭一凜,握緊刀劍。彩衣人冷笑道:「一……」 白衣女子卻不抬頭,仍伸出雪白纖手,搭上劉梓脈搏,忽聽吳常青鼻間重重一哼道: 「不許給他治!」白衣女子奇道:「為什麼?」吳常青冷笑道:「你看見他衣袖上的龍麼? 『』白衣女子瞥眼看去,劉梓袖邊果然繡了條小銀龍。吳常青道:」這是怒龍幫的標記。哼,怒龍幫泰安一霸,沒一個好角色,此等惡徒,不救也罷!「怒龍幫眾又驚又怒,皆想若非強敵在側,定要教訓教訓這個肥老頭子。 彩衣人哈哈笑道:「這位先生所言極是,這就讓區區出手,將他們都趕走吧!」吳常青看了他手中木偶一眼,冷道:「你討什麼好?我不救他,也不會治你的龍鬚針之傷。哼,傀儡雙煞,你是木偶煞?」又瞅了彩衣人身旁那少女道:「你該是布袋煞吧。哼,兩個乳臭未乾的小畜生,仗著幾下臭把式,不分好歹,殺人如麻,也算不得什麼好東西。都給我滾,不要汙了老子的地方。」 木偶煞聽他一口道出自己傷勢,頗是吃驚,又聽他如此羞辱,眉間不由閃過一抹怒色,嘿笑道:「好,不治就不治,我也不求你,但醜話說在前頭,你若救了這姓劉的小畜生,休怪我不客氣!」 吳常青騰地站起,怒道:「好啊,你怎麼不客氣來著?」布袋煞眼看雙方鬧僵,急得流出淚來,但想求這惡老頭多半無用,忽地快步趕上,「撲通」一聲,跪在那白衣女子面前,硬咽道:「女菩薩,你行行好,千萬救救我哥哥!」一時伏在地上,連連磕頭。 白衣女子慌忙站起,扶起她道:「快起來,快起來,我……我一定想法救他。」布袋煞大喜。吳常青張大小眼,瞪視白衣女子道:「渾丫頭,你敢不聽我話?他媽的,以後再也不准你出來!」白衣女子低著頭,輕聲道:「他倆的傷一旦發作,定然很慘的,我…… 我真瞧不得人受苦……」說著身子一晃,似乎站立不穩,匆匆探手人懷,取出個白玉瓶子,傾出兩粒藥丸子,塞進口裡。 吳常青呆呆望著她,忽地一頓足,怒道:「我給你說,這些人都是壞人,殺人越貨,欺男霸女,無惡不作。哼,你還記不記得,你拜師之時我說過什麼?」那白衣女子身子一震,低聲道:「記得,您說過做您的徒弟,就要有『菩薩手段,閻王心腸』!」 吳常青道:「不錯,醫術當然要妙如菩薩,有妙手回春之能;心腸卻要硬如閻王,把善惡忠奸分得一清二楚。好人有病,自然千方百計給他醫治,壞人有病,那是老天罰罪,上上大吉,決不要動半個手指頭!要不救了那些惡徒,便會害死更多好人!」白衣女子搖了搖頭,歎道:「可是孫思邈的《千金方》上說:」人命至重,有貴千金『,對大夫而言,不論貴賤貧富,善惡忠奸,都是一條有貴千金的性命。「吳常青惱羞成怒,啐道:」放屁,放屁,這都是哪年的老黃曆,哼,你不聽我話,我趕你出門!」 白衣女子肩頭微微哆嗦,顫聲道:「可……可我見不得人受苦……我……見不得人受苦……」說到後來,聲音越來越小,幾不可聞,淚珠從雪白的下領滴落下來,在泥土上留下點點痕跡。昊常青臉色鐵青,狠狠瞪了她一會兒,忽地一拂袖,怒道:「老子不管了,不管了!哼,他媽的不管了!」 白衣女子默然一陣,忽地一伸袖,抹了淚,探手把住劉梓脈搏,沉吟片刻,歎道: 「你地倉、秉風、環跳三穴被炎陽毒氣侵人,這三個穴位連接足陽明胃經、手陽明大腸經、手太陽小腸經、足少陽三焦經。這四條經脈都屬陽脈,滲入炎毒之氣,好比火上潑油,會引得精血焦枯,肌膚破裂。唉,誰下的手?忒也歹毒了。」 木偶煞是下手之人,知曉這法門,聽她說得一分不差,驚駭欲絕,不由毒念大起: 「宰了這小妞,看誰能治得了這姓劉的小子?」想著手指微微一動,尚未抬手,忽聽一聲冷哼,舉目望去,卻見梁蕭站在三丈之外,目光如炬,投在自己臉上。他頓覺身子一僵,再也不敢動彈。 劉梓氣喘道:「那麼,可有辦法醫治?」白衣女子道:「既知緣由,治來卻也容易。」 當下取出三支鋼針,隨手刺中三處傷穴,出手頗快,認穴極准,在場武學高手俱暗暗喝了聲彩。只見鋼針人體,三縷黑血順著針尾射出,敢情三支鋼針俱是空心。劉梓只覺渾身陡松,大為暢快。 白衣女子看那黑血變紅凝結,收針道:「泄去血氣陽毒也跟著出來,我再開一張方子,你按此服用,十日內該當痊癒。」說罷寫了一張藥方,正要交給劉梓,忽地人影倏晃,藥方被布袋煞一把奪了過去。 白衣女子詫道:「這位姐姐,你幹什麼?」布袋煞笑道:「活菩薩,你救了我哥哥,我再給他!」劉梓怒極罵道:「臭娘皮、小淫婦,我把你……」忽聽白衣女子低聲道: 「你……你可別罵人啊!」劉梓一愣,賠笑道:「是,是,那就麻煩女菩薩再寫一張。」 白衣女子道:「好!」 布袋煞聞言眉眼一紅,道:「活菩薩,你答應救我哥哥的。」白衣女子道:「我沒說不救你哥哥的,相煩你先把藥方還他!」布袋煞喜道:「好,只要你救我哥哥就好!」小嘴一撅,在藥方上吐了口口水,方才擲在劉梓臉上。劉梓心中大恨,先將藥方揣人袖間,然後向白衣女子拱手笑道:「多謝大夫……」談笑間,手腕一翻,忽地多了把匕首,閃電般向白衣女子心口刺去。 白衣女子全未料到此招,一時怔然受戮。布袋煞也措手不及,失聲嬌呼。忽聽「哧」 的一聲,一枚細小石子從人群中激射而出,打在匕首上。劉梓虎口裂開,匕首飛出,心中驚惶,疾往後躍。布袋煞厲聲喝此,正欲揮掌撲上,又聽「哧」的一聲,劉梓兩眼圓瞪,仰面倒下,額上多了個小小的血孔,鮮血混著腦漿,汩汩流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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