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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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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侖 龍遊卷 第五章 魂斷錢塘 (上) 伯顏命人重設帥帳。方要入內,忽見一匹快馬奔來,那騎士滿身風塵,神色惶急。伯顏濃眉間擰成一個川字,望著那騎士翻身下馬,從懷中捧出一支黃色卷軸,脫歡伸手欲接,那騎士卻不理他,逕自遞到伯顏手中。脫歡神色尷尬,訕訕縮回手去。 伯顏展開黃卷,一眼掃過,臉色越見陰沉,慢慢收起黃卷,踱了數步,忽道:「傳我將令,參將以上,速至帥帳議事。」親軍們領命去了。伯顏大步跨人帳中,坐在上首,面上陰沉沉不見喜怒。眾人不知發生何事,惟有立在一旁。 須臾,眾將齊集,伯顏起身踱了數步,虎目中精光一閃,掃過眾將,沉聲道:「大都來了消息!蒙哥的兒子昔裡吉勾結海都,陰謀叛上,西北諸將盡被扣押,十萬大軍落人他手。如今他與海都合兵一處,踐踏了故都和林,奪走了成吉思汗的武帳。聖上命我大軍火速回師西巡!」眾將聞言無不色變。要知成吉思汗的武帳,于蒙人而言,好比漢王朝的傳國玉璽,一旦失去,非同小可。而且西北兵變,叛軍增至三十萬之多,且有海都等蒙古英王名將,大都形勢可說岌岌可危。 大帳中一時寂然,只聽得伯顏踱來踱去的腳步聲。他踱了半晌,倏地停步,揚聲道: 「梁蕭!」梁蕭一怔後出列。伯顏道:「聖上有旨,令你率蒙古營、欽察營、漢軍八萬精騎率先北上,援救大都!阿術破了揚州,隨後會來!」 梁蕭只覺心頭一空,徽覺恍惚:「又要讓我打仗?打完大宋又打蒙古,這戰爭何時是個盡頭?天下一統,再無戰爭,豈不是一句空話?」 脫歡皺眉道:「如此一來,精兵強將抽調一空,如何滅宋?」伯顏道:「事有先後緩急。大宋殘兵敗將,便如土雞瓦犬,殊不足道。海都、昔裡吉才是勁敵!」說著凝視梁蕭道,「此行關係重大,許勝不許敗!」 梁蕭低頭不答,伯顏見他無精打采,心頭不悅,正要呵斥,一名千夫長匆匆進來,急聲報道:「大丞相,宋駙馬楊鎮挾持益王趙、廣王趙逃出臨安,向南去了!」伯顏正被西北軍事擾得心煩無比,聽到這個消息,雙眉倒立,厲聲喝道:「豈有此理!」這一喝聲若霹靂,驚得那千夫長打個寒戰,撲通跪倒。 脫歡眼珠一轉,嘻嘻笑道:「丞相何須動怒,此事交與本王!保管將那兩個小兔崽子手到擒來!」伯顏面露憂色,歎道:「讓這兩人逃到南方,後患無窮!」驀地鋼牙一錯,砰的一聲,將桌案拍得粉碎,沉喝道:「好,便來個殺雞嚇猴,斷了宋人的念頭。鎮南王,你拿住廣益二王,就地斬決,勿須寬饒!」脫歡拍手笑道:「好個殺雞嚇猴,正合我意。」 狂笑聲中,率眾出帳去了,伯顏分派完兵馬,屏退諸將,獨將梁蕭留了下來。伯顏沉吟良久,忽地歎道:「其實聖上早想見你一面,只欠恰當機會。唉,他老人家春秋高了,諸王不服管束,屢屢反叛,太子又柔弱不堪,難當大任。是以聖上很想有個年輕有為的大將支撐局面,即便大行之後,也能輔助太子,震懾諸王,開疆拓土,不負太祖遺志。襄陽之後,你每打一仗,聖上都會讓我將戰況報回都裡,詳加考量。上次我入朝之時,他在諸王大臣之前,也不直呼你的名字,而叫『聯的娃娃將軍』,說是不只將你留給兒子用,還要留給孫子用。唉,以往他屢屢破格提拔你,你也是知道的,這次更是指名道姓,要你帶兵北上,恩寵之隆,古今少有,遇上這等聖明之主,確是你的福氣!」 他頓了一頓,又道:「說到治軍打仗,海都之流決非你的敵手。但你身為朝廷重臣,此次北上大都,須得謙遜自抑,收斂性子。官場不比戰場,戰場上一刀一槍,都看得明白;官場上的刀槍,卻是看不明白。我與你干係不同一般,才容你踢天弄井,別人哪有這種氣量?況且你位高權重,誰又不想取而代之?若人人與你為敵,你就算有一萬個心眼子,也應付不來!故而該硬掙的時候硬掙,該低頭時也要低頭,不可一味自負才學,弄性尚氣,有話道得好:」太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當兵打仗,燒殺擄掠那是在所難免的,若老是斤斤計較,樹敵太甚;其次,你猶須記得,這天下是勃兒只斤的天下。聖上看人,首要是忠心,其次才是本事,即便你沒有不軌之心,但人言可畏,積毀銷骨!就拿今天說來,你對脫歡無禮,本是小事,但若脫歡有心計較,三言兩語,就會變了味兒。你我這等大將,若定了反罪,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說到這裡,再叮囑你一句,莫老是擺弄那幾根破算籌兒,早些時候,郭守敬一心薦你主持太史局,卻被聖上矢口回絕了。我大元以武功定天下,算術曆法終是小道,打仗治國才是正經,更何況,聖上雄才大略,不獨要包舉海內,更有拓疆海外之心,高麗、日本、安南、交趾、古龍、埃及、大秦諸國,都是要一一平服的,你年紀尚幼,一身本事何愁沒地兒使……」 伯顏一口氣說了許多,轉眼一瞧,卻見梁蕭心神不屬,目光游離,不覺心中大怒,厲聲道:「聽到了麼?」梁蕭身子一震,頹然歎了口氣,緩緩道:「明白了!」伯顏想了一想,再無別的吩咐,便道:「好,下去安排兵馬,就在這兩日動身!」梁蕭向他深深一揖,轉過身,長長吸了一口氣,邁開大步,向外行去。伯顏瞧他背影,沒來由心頭一亂:「這個憊懶小子,我不知還要為他費多少心思?」 梁蕭走出帳時,天色已昏,悶悶走了一程,忽聽有人笑道:「恭喜恭喜。」梁蕭一皺眉,回頭望去,只見明歸從帳後笑吟吟轉了出來。梁蕭不想理會他,冷冷道:「有什麼可喜的?」明歸笑道:「平章大人消遣明某人麼?大人大權在握,明日統兵北上,若一戰成功,必能彪炳青史,難道不是喜事?」 梁蕭瞧他一眼,冷笑道:「你有話便說,不必東扯西拉。」明歸低笑道:「往日恩怨,咱們一筆勾銷,若你不棄,明某人倒想助你一臂之力。你知道麼?伯顏本屆太子一党,與脫歡乃是對頭。脫歡日後也必會處處與你為難,但有老夫在他身邊潛伏,向你通風報信,對你將來趨吉避凶,定有莫大助益。」他見梁蕭神色狐疑,便笑道,「你心有疑惑,也是難免。不過此事于我大有好處,方今元廷內外,矛盾重重,外有反叛諸王,朝內親王也傾軋得厲害,只消忽必烈一死,勢必生變,屆時你手握重兵,且有我之助,大可先倒脫歡,再倒太子,然後用兵壓服諸王,必能一舉把持大元國政,屆時你我同享富貴,豈不大妙。」 梁蕭瞧他詭秘神色,打心底裡便覺厭惡,冷笑道:「你當梁某會與你同流合污麼?」 明歸面色一沉,嘿然道:「你又裝什麼好人?明某縱然小有算計,但殺人終究不多。你王鉞一指,伏屍百萬,明某可是甘拜下風。嘿嘿,同流合污四字,原話奉還。」一拂袖,飄然去了。 梁蕭不禁呆在當地,他從來不齒明歸所為,此時被此人如此譏消,竟是反駁不得,一時心中氣悶已極,頹然站了良久,翻身上馬,到臨安城內走了一圈,買了些胭脂水粉、彩緞衣裙。返回居所時,夜色已深,阿雪正在擺弄針線,見到梁蕭,欣喜萬分,幫他卸下甲胃。梁蕭見她笑靨如花,憐意大生,問道:「中條五寶呢?」阿雪笑道:「白日裡耍子去了,始終沒見回來。」梁蕭歎道:「他們倒快活,你在做什麼?」阿雪雙頰微紅,輕聲道:「我看李庭他們都掛了香袋兒,你卻沒有。」梁蕭道:「要那些臭張致幹嘛?」忽見阿雪低下頭去,忙笑道:「好好,我說錯啦,別人的都是臭張致,阿雪做的,卻是香噴噴的。」 阿雪掩口直笑。 梁蕭也微微一笑,拿來一個盒子,轉手遞給阿雪,道:「你瞧這是什麼?」阿雪笑嘻嘻揭開一看,卻是套刺繡極工的粉色女衣,不禁奇道:「哥哥,這是誰的?」梁蕭望著阿雪的笑臉,道:「我送你的!」阿雪臉一紅,道:「我要跟著哥哥打仗,怎能穿女孩子的衣服?」 梁蕭歎道:「從今往後,你再不用穿馬弁的衣服啦!」阿雪一驚,道:「哥哥,你… …你要趕我走麼?」梁蕭道:「你別想岔了。」見阿雪神色狐疑,又道,「我讓人燒好香湯,你沐浴之後,穿了給我看!」阿雪面紅過耳,轉人房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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