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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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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侖 破城卷 第二章 白梅含香 梁蕭一氣奔出老遠,坐在一塊石頭上,心道:「那小啞巴分明是嫉妒我,怕我學了劍法,打她個落花流水。呸,不陪我練劍,誰稀罕麼?大丈夫貴在自立,我梁蕭堂堂男兒,一個人也能練成劍法!」想到這兒,心緒稍平,望著前方路徑,曲折幽深,直通山頂,不由動念道:「山頂上必然人煙稀少,我先上去練好劍法,再找小啞巴比劍,殺她個落花流水。」想著展開輕功,一路攀上。不到兩個時辰,便已接近東峰,遙見一座八角小亭擱在一塊岩石之上,亭角伸出懸崖,狀若飛鷹,亭旁有一塊石碑,大書「弈棋亭」三字,字旁有注:「宋太祖輸華山處」。 梁蕭少時聽父親說過。宋太祖趙匡胤沒做皇帝時,曾在此地遇上道士陳摶。陳摶未卜先知,心知這紅臉小子來日貴不可言,便拉他下棋,並以華山為賭注,說好趙匡胤若輸了,等來日做了皇帝,就免去華山賦稅。趙匡胤連輸數盤,於是輸了華山。 梁蕭想著當日趙匡胤輸了棋的倒黴模樣,暗覺好笑。走入亭中,見有石桌一方,上刻縱橫棋盤,兩角各有棋子一盅,盤上也擺放黑白棋子,似為一局未完殘局,不由忖道: 「此地似有人來,但棋子怎也不收拾乾淨?」他不通棋道,但見黑棋白子左右相圍,似乎鬥得激烈,但激烈在何處他卻道不上來。 正當此時,梁蕭忽覺背後有人注視,不禁回頭喝道:「誰?」卻見身後空曠,寥無人跡,尋思道:「是我疑心生暗鬼麼?嗯,上山徒耗時光,這裡地勢平坦,又沒人看,正好練劍。」當下也不在意,取出寶劍縱躍刺擊,練起「乾劍道」來。練了一陣,轉身之際,忽覺頸後微微濕熱,似有人獸呼吸,梁蕭汗毛陡豎,回手撈出,哪知手掌過處,竟是空空如也。 梁蕭大吃一驚,略一沉思,忽地掉過身子,背朝東方,此時午時未到,陽光自東向西照來,頓將他的身影投在地上。梁蕭低頭細看,只見地上除了自家影子,還有一條人影,儒巾長衫,身形頎長。梁蕭心頭劇震,厲叫道:「誰?」那人見他看出端倪,哈哈笑道: 「我乃罔兩也。」「罔兩」一語出自《莊子齊物》,指的是影外之影,即是影子的影子。梁蕭不知這兩字的意思,脫口罵道:「什麼王娘?我還是李爹呢!」他惱那人戲弄,趁機出口占他便宜。 那人大覺氣惱,罵道:「渾小子不學無術,胡亂罵人!」伸手一擊,打中梁蕭屁股。梁蕭臀上如被火燒,頓時暴跳如雷,覷著人影方位,反手一劍拍去,不料那人吃吃一笑,人隨劍走,仍不離梁蕭身後。梁蕭左右開弓,劍刺手抓,卻好像狗兒咬尾巴,哪裡夠得著。驚怒之餘,翻滾後刺,淩空飛劈,諸般法子使過,屁也沒摸著半個,每每站定,卻又聽見那人吃吃發笑。 如此一來,梁蕭怒意漸去,大是駭然:「這人身法邪乎,人力不及,莫非他本就不是人,而是山精木魅?」想到這裡,脊樑上躥起一股子寒意,幾乎想要拔腿就逃,但轉念一想,若連對手面目也沒看見,豈非太過無能。 他眼珠一轉,忽地縱出數丈,站在弈棋亭後岩石邊緣,背對懸崖,心道:「後面便是千丈懸崖,瞧你怎麼立足?」一念未絕,忽聽那人吃吃笑道:「這招也不管用!」梁蕭大駭:「哎喲,莫非他真是鬼魅,我大白日見鬼了麼?咦,別忙,莫非我尚未退盡,後面還有餘地?」他心知若然轉身觀看,那人定又轉到身後,當下也不轉身,反手佯刺一劍,吸引對方眼神,然後大大後退一步,如此一來,對方若為人類,勢必立身不住,翻到梁蕭前方,露出本來面目,若不閃避,必被擠下崖去。 哪知右足跨出,竟然一腳踏空,梁蕭心頭咯噔一下,大叫不好,左足欲要穩住,卻不料石上生苔,滑膩異常,頓時站立不住,向崖下翻落,心中大叫:「哎呀,老子只顧跟這鬼東西鬥氣,枉送了性命……」念頭尚未轉完,手腕忽被人一把扣住,將他落勢刹住,吊在半空。梁蕭驚魂未定,舉目一瞧,只見一個儒生沖他微笑。那儒生年約三旬,鬚髮蓬亂,五官清臒,一雙眸子湛然若神,左手攥著梁蕭胳膊,右手卻攀著上方岩石,五指陷入蒼苔,便似生澆鐵鑄一般。 梁蕭瞧得他是人類,心中稍安,想到戲弄之事,又覺氣惱,正想叫駡幾聲,不料下方一陣山風湧起,山高風大,梁蕭頓如秋千般蕩了起來。霎時間,他的心提到喉間,戰戰地說不出話來。卻聽那儒生哈哈一笑,手臂順風一振,大喝道:「去吧。」梁蕭耳邊風響,已如騰雲駕霧般翻上崖頂,猶未落地,頭頂風聲陡疾,那邋遢儒生後發先至,翻身飄落。梁蕭又是氣惱,又是駭服:「這人好生厲害,卻是何方神聖?」 儒生打量他一眼,笑道:「渾小子,賭氣也不是這樣賭的,若是落下去,只怕摔得連罔兩……哈哈,連影子也沒有啦。」梁蕭怒道:「你還有臉說我,都怪你裝神弄鬼,我沒招惹你,你幹嗎作弄人?」儒生笑道:「我在這裡下棋,誰叫你來擾我?」梁蕭啐道: 「你一個人下個鬼棋?再說我上山時又沒見你。」儒生兩眼一翻,冷笑道:「我就愛一個人下棋,怎麼啦?你上山時腳步震山響,擾人清靜,害我忘了下一步如何走法!我不作弄你,還有天理嗎?」 梁蕭不通棋道,聽他說得一本正經,一時竟被唬住,尋思道:「擾人下棋終究不對。」 便道:「好,我不擾你下棋了,我上山頂去。」儒生道:「那也不成。華山一條路,你等會兒下山,我若正想到緊要處,豈不又被你打擾了。」梁蕭怒火陡起,但想終是自己不對,忍氣道:「那我下山好了。」儒生冷笑道:「好啊,你害我忘了棋路,就想溜回家去?」 梁蕭一怔,心道:「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這鬼書生要我怎樣才甘心?」 儒生瞧出他的心思,笑道:「這樣好了,你乖乖呆在這裡,一動也不許動,待我想起棋路,才許離開。記住不能亂動,若有聲響,又會擾了我的思緒,害得我從頭想起。」梁蕭怒道:「這叫什麼話?你十天想不起來,我豈不要等你十天;一輩子想不起,我豈不要等你一輩子。」 儒生笑道:「說得正是!莫非你不肯答應?」梁蕭氣道:「那是當然。」儒生道: 「如此說來,我只有用強了。」他作勢動手,梁蕭疾退兩步,手捏劍訣,凝神以待,生怕被他逼著一動不動,站個三天三夜。 儒生目不轉睛,瞧他半晌,忽地一手叉腰,哈哈大笑起來,笑得滿臉鬍鬚抖個不停。梁蕭詫道:「你笑什麼?」儒生也不理他,前俯後仰,只是狂笑,笑到極處,一手按腰,一手指著梁蕭道:「哈哈,真笨,哈哈,真笨,哈哈……」梁蕭怒道:「我怎麼笨了?」 儒生笑道:「我胡說八道你也信麼,天下哪有這種荒唐事,哈哈,笨蛋,哈哈,大笨蛋,哈哈,高興,哈哈,真高興……」 梁蕭當真哭笑不得,搔著頭想:「我也真笨,這些渾話一拆就穿,我卻當真了!哼,這壞書生,從頭到尾都在作弄人麼?」那儒生好似一輩子也沒笑過,仰天俯地,狂笑不已。忽然間,他抓起石桌上的圍棋子,一邊大笑,一邊脫手扔出,只聽哧哧聲不絕於耳,那些棋子俱都打在壁上,嵌入一寸來深,梁蕭瞧得兩眼瞪圓,駭然不已。 儒生扔罷棋子,忽又暴怒起來,狠狠瞪著梁蕭,厲聲道:「你以為我願意一個人下棋麼,你以為我願意一個人下棋麼……」他雙眼神光暴射,猶如長槍大戟,似要將人刺穿。梁蕭不自禁倒退半步,攥緊寶劍,胸口窒悶,竟似氣也喘不過來。忽見那儒生目光一暗,又柔和起來,終於歎了口氣,對梁蕭招手道:「小娃兒,你過來。」梁蕭心神稍定,呸了一聲,道:「你叫我小娃兒,你才多大。」儒生笑道:「你瞧我面嫩麼?嘿,論到年紀,我做你老子的老子也差不多了。」梁蕭道:「你又想作弄人麼?」儒生素性懶散,也不多加解釋,哂道:「不信拉倒,我且問你,你方才練的劍法,誰教你的?」梁蕭道:「是了情道長教的。」儒生一怔,嘿然道:「了情?嘿嘿,了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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