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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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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神不守舍,走了半途,忽地腳下一絆,踢中梁蕭足頸。她重傷未愈,頓然向前撲倒,鼻子撞中一塊大卵石,鮮血長流。阿雪既悲且痛,卻又不敢大放悲聲,只得含淚啜泣。韓凝紫見她久不起身,焦躁起來,冷聲道:「蠢丫頭,倘若一個桔子都買不來,便不用來見我了!」阿雪一驚,眼見那三個農夫挑上擔子,便要離去,慌忙掙起,豈料內腑隱隱作痛,怎也爬不起來,回頭望去,卻見阿冰、阿淩均是漠然,全無援手之意,阿雪只覺五內俱冷,一顆心便似掉進冰窟裡,恨不得就此死了。 正當她悲苦欲絕的當兒,側裡忽地伸過一隻手來,攢袖給她抹去眼淚。阿雪心頭一暖,癡癡望著梁蕭。阿淩見狀,微有醋意,冷笑道:「窩囊廢倒會討好,常言道:歪鍋配扁灶,一套配一套。窩囊廢與蠢丫頭,倒也相稱。」阿雪聽得紅透耳根。梁蕭卻默不作聲,左袖仍給阿雪拭淚,右手卻運指如飛,背著眾人,在泥地上刷刷寫道:「六溫,十綠,八十四匾。」一待阿雪瞧完,便即抹去。阿雪迷惑之際,梁蕭已將她扶起,手指遠處。阿雪舉目望去,只見三個農夫已挑擔走了一程,頓時慌道:「老伯伯,大哥哥,我……我要買桔子。」 三個農夫詫然回頭。阿雪此時性命交關,也顧不得梁蕭寫得真假,脫口便道:「我要溫柑六個,綠桔十個,匾桔八十四個。」此話一出,韓凝紫神色倏變,站起身來。那老農夫掐指一算,不禁笑道:「這位姐姐買得巧,一百個桔子,不多不少,正好一百文呢。」 阿雪驚喜交集,忙趕上去,將錢塞給老農夫,一個後生見她行動不便,便勻出一個竹筐,裝好百枚柑桔,遞到她手裡。 阿雪一迭聲道謝。眾農夫見她歡喜得不近情理,都覺驚訝。阿雪抱了桔子,喜滋滋回到韓凝紫身前。韓凝紫卻不看筐內,只盯著她,秀眉緊蹙。阿雪被她瞧得心慌,哆嗦道: 「主人,難道買錯了嗎?」 韓凝紫冷道:「錯倒沒錯,你怎算出來的?」阿雪偷瞧了梁蕭一眼,雙頰緋紅,韓凝紫柳眉一揚,驀地抬腳踹翻竹筐,厲聲道:「蠢丫頭,誰教你算的?」眼裡寒光突出,利若刀劍。阿雪不由倒退兩步,但不知為何,心裡卻不似先時那樣慌張害怕,暗暗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決不說出梁蕭。韓凝紫見她非但不答,眉間隱然透出倔強之色,心中益發惱怒,抿嘴瞪眼,緩緩抬起掌來,瑩潤潤的右掌之上,竟凝了一層白霜。 阿冰、阿淩見她抬掌,皆有懼色。阿雪雖然害怕,卻始終咬著牙關,不出一聲。韓凝紫瞧她半晌,忽地厲笑一聲:「蠢丫頭,你有膽。」手掌疾起疾落,還未拍下,忽聽梁蕭叫道:「且慢!」韓凝紫掌勢一凝,轉眼笑道:「怎麼?你有話說?」阿雪大驚失色,沖著梁蕭連連搖頭。梁蕭卻只當不見,一拍衣衫,站起身來,淡然道:「桔子是我教她買的,要打要殺,沖著我來。」韓凝紫目光閃動,淡淡地道:「想逞英雄麼?好啊,你且說說,你又怎麼算出來的?說不出來,休怪我手狠。」 梁蕭屈下一膝,以石子為算籌,說道,「以三因為三百文,內減共數一百枚,餘二百枚為實。三因溫柑價,得二十一,內減一,餘二十分……」他不急不徐,一步步解來,阿雪只瞧著心糊塗。阿淩卻心中驚怒:「臭小子竟會說話,蠢丫頭膽敢騙我?」狠狠瞪視阿雪,恨不得用這目光剜下她一塊肉來。梁蕭將題解罷,拋開石子,道:「因題有三元,此法名為『三分身術』。另有數種解法,繁雜難言,不說也罷。」驀覺手腕一痛,已吃韓凝紫扣住。抬眼一瞧,只見她目透厲芒,森然道:「小子,你是天機宮的人?」梁蕭吃痛,高叫道:「你兒子才是天機宮的人?」韓凝紫眼中凶光更盛,聲音忽地拔高,變得又尖又細:「還不承認?除了天機宮的數家,誰能解出這道難題?」 梁蕭雙眉一皺,淡然道:「這也算難題麼?難題未免太多了些。」韓凝紫臉上時青時紅,一雙美目死死盯著梁蕭,梁蕭對「天機十算」耿耿於懷,從不肯自認出身天機宮,是以神色始終坦然,韓凝紫瞧不出破綻,眼中怒意漸消,代之以茫然之色,忽地放開梁蕭,冷笑道:「想來天機宮自命清流,也教不出你這等潑皮小子!」 三名農夫眼看再無生意,二度挑起擔子,便要走路。不料韓凝紫忽地俯身,拾起三枚石子,揮手擲出,只聽「哧哧哧」三聲悶響,三名農夫似被打了一拳,紛紛僕倒,腦漿混著血水流出,柑桔骨碌碌滾落一地。韓凝紫一拍手,漫不經意地道:「任這三人走脫,豈不洩漏我的行跡。」梁蕭心中驚怒:「這女人喜怒生殺全無徵兆,真是一個瘋子。」阿雪想到全因自己出言挽留,才給三人惹來這場災禍,心中歉疚無比,轉過頭,偷偷流下淚來。 韓凝紫走了兩步,驀地回首,向梁蕭嫣然一笑,懶聲道:「阿淩,你好生看顧這小子,若有半點閃失,仔細你的皮。」她說的本是極狠毒的事兒,語氣間卻極為柔媚動聽。阿淩面色發白,一迭聲答應。梁蕭心中暗訝:「這黃臉婆怎地轉了性兒?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我須得加倍小心。」 阿淩轉了一副笑臉,將梁蕭扶上車,還給了個錦枕,傍阿雪坐著。阿雪側眼望他,久久也不說一句話。梁蕭被她瞧得忒不自在,忍不住道:「看什麼?」阿雪面湧紅潮,低聲道:「多謝啦!」梁蕭冷冷道:「沒什麼好謝的?」他心情低落之極,适才與韓凝紫鬥智,全因一時義憤,事情過去,又覺興致索然,了無生趣,是以倒頭便睡。阿雪瞧他恁地冷淡,滿嘴的感激話兒再也說不出來,也只好悶悶睡倒,可是心潮卻起伏不定,偷眼覷看梁蕭,卻見他閉著眼,淚水不絕如縷,順著面頰滑落,在木板上漬出斑斑濕痕。阿雪只覺胸中隱隱作痛,不由恨起那個柳鶯鶯來。 停停走走,馬車又行半日,猝然停住。阿雪怪道:「阿淩姊姊,到家了麼?」阿淩壓低嗓子道:「蠢丫頭噤聲,蒙古人來了。」話音未落,忽聽寒鴉驚飛,撲棱棱作響,接著便聽轟隆隆的馬蹄聲自遠而近,地皮也似隨之起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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