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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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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蕭畢竟年紀幼小,怎跑得過高頭大馬,眼看逃不過,瞧得道邊有一棵數丈高的栗子樹,便縱身爬上,蹲在枝丫之間,望著那些人馬奔近,抬手撓頭,主意全無。慌亂間,忽覺手背銳痛,舉目一看,卻是碰著一顆刺栗。他靈機一動,撕下衣衫,裹住兩隻手掌,摘了幾顆刺蝟也似的栗子,奮力擲出,正中馬頭。戰馬負痛,頓將背上軍漢顛了下來。 梁蕭咯咯直笑,站定樹梢,雙手左起右落,摘下刺栗,四面開弓。那刺栗帶上勁力,正是絕好暗器,一時間栗子樹下人語馬嘶,哄鬧一團。 梁蕭擲了幾個回合,左近栗子殆盡,正欲另攀高枝。忽見又來了幾騎人馬,為首的卻是那青衣家奴,奔到樹下,怒道:「一群蠢貨,他拿刺栗丟你們,你們就不會拿刀槍擲他麼?」宰相的家奴大如官,這青衣奴在主子面前卑怯恭謹,在這些軍漢面前,卻說不出的盛氣淩人。 這一語驚醒夢中人,眾軍漢各自抓了刀槍,向樹上飛擲過來,只見刀槍亂舞,嗡嗡直響,梁蕭慌忙鑽入枝丫躲避,四面簇簇刺栗,掛得他渾身是血。忽然間,一把單刀從他腰邊嗖地掠過,驚出梁蕭一身冷汗,他暗扣一顆刺栗,對準那個青衣奴擲出,正中那廝眼角。青衣奴捂著眼嗷嗷慘叫。待得扯下刺栗,摸了一把傷口,滿手是血,怒道:「慢著。」眾軍住手。青衣奴瞪著樹上,道:「這猴崽子困在樹上,插翅難飛。殺了他豈不便宜。你們三個蠢才,去北面守候;你們四個賤貨,去南面把守。剩下的給我上馬,拿刀把這棵鳥樹砍了,看他還往哪裡跑?」眾軍漢哄然應命。拿了樸刀,提起韁繩,十幾匹戰馬嘶叫,齊刷刷奮蹄人立。 梁蕭攥了兩顆栗子,從樹幹裡探出頭來,方要擲出。忽聽耳邊嗖的一聲,一支羽箭掠過。一眼瞧去,只見那青衣奴不知何時挽著一張弓,陰笑道:「小猴崽子,再動一下,老子就射你媽個透明窟窿。」梁蕭慌忙躲到樹葉後面,又怒又懼,握緊拳頭,咬牙忖道: 「好呀,待會兒下樹,我再跟你拼個死活。」 忽聽眾軍漢一聲吆喝,躍馬揚刀,沖了過來。當先一人,借著馬力揮刀劈在樹上,入木徑寸。轉眼間,軍漢們輪番衝鋒,樹身被劈斷大半。一個軍漢忽地夾馬奔上,伸腿奮力一撐,栗子樹轟然折斷。梁蕭手舞足蹈栽落地上,只聽得四下裡人語馬嘶,心中慌亂至極,抓著長劍,沒頭沒腦一陣亂舞。眾軍漢見他驚惶失措,哈哈狂笑,一縱馬匹,便向梁蕭沖來。梁蕭神昏智亂,只顧舞劍,忘了躲避。眼看就要被馬匹撞倒,斜刺裡忽地搶出一個人來,喝一聲:「去!」兩匹戰馬向天悲鳴,在空中翻了個筋斗,重重落下,馬下軍漢慘叫一聲,竟被馬匹壓折了腿,。 那人冷笑一聲,足下如風,雙手起落,瞬息間繞著梁蕭轉了一圈,只聽得馬嘶不斷,一眾馬匹口吐白沫,被他盡數拽翻,眾軍漢皆成滾地葫蘆。那人掀倒馬匹,擋在梁蕭前面,捂著口輕輕咳嗽。梁蕭見來人如此神威,暗自驚訝,好容易定住心神,細瞧來人,不覺 「哎喲」叫道:「是你?」那人轉過身,冷笑道:「小鬼頭,你還用銀子扔我不扔?」梁蕭一時紅透耳根,原來此人竟是給他銀子的那個黃臉病夫。 青衣奴駐足瞧著,心頭駭然,瞧見二人說話,頓覺有機可乘,忽地挽弓,向那黃臉客一箭射來。那黃臉客聽到風聲,反手一揮,厲聲道:「好奴才。」他存心滅口,氣貫羽箭,欲要甩出。忽聽道旁有人笑道:「秦天王,箭下留人。」那黃臉客不防近旁尚還伏有人手,黑眉一挑斜眼睨去,只見一個短須漢子慢騰騰從道邊走了出來。他不高不矮,小帽青衣,圓臉上一團和氣,右臂上纏著一根粗大鐵索,大圈壓著小圈,縱橫交錯,索上鋼錐根根朝外,在日光下精芒耀眼,鋒銳逼人。 黃臉客一數那鋼錐,恰好七枚,不由嘿然道:「七星奪命索?」那短須漢呵呵一笑,挑起拇指道:「秦天王見識了得,竟還認得這不中用的家什?「 黃臉客冷笑道:」七星奪命索,鬼魂也難脫;江南名捕何嵩陽吃飯的傢伙,誰會認不得?「短須漢子一路走來,步子沉穩,笑道:」說得是,不論別人如何捧貶,在何某眼裡,這鎖鏈都不過是吃飯的傢伙,就好比鐵匠的錘子,木匠的規尺。呵呵,與『病天王』秦伯符說話,真是直白痛快。」 梁蕭聞言,覷了黃臉客一眼,忖道:「他原來叫『病天王』!他一隻手便將馬拉翻,氣力可真大。」想到自己早先還想與他鬥毆,甚覺羞怒,「原來他不是怕我,是不屑理會我呀?」 卻聽秦伯符道:「何嵩陽,你是官府中人,來這裡行的也是官府的事吧?」何嵩陽笑道:「秦天王目光如炬,國有國法,這孩子犯了事,何某自須略盡本分。」秦伯符冷笑道:「什麼國有國法?怕是那個下跪將軍的家法吧?哼,為一個小娃兒興師動眾,不嫌害臊麼?」何嵩陽笑道:「夏大人乃當權之人,咱們做捕快的,若無權貴照應,怎地做事?秦天王也是明理人,須知身在公門中,萬事不由人。」他嘴上苦口婆心,足下卻步步逼近,須臾間,離二人不足兩丈。 秦伯符始終盯著他臂上鐵索,忽地輕咳一聲,道:「何嵩陽,你再動半步,休怪秦某翻臉了!」何嵩陽步子一頓,手捋短須,朗笑道:「當年秦天王震懾江湖,江湖宵小聞風喪膽。不知如今武功是高了,還是低了?」秦伯符哂道:「如此說,你是要稱量某家了?」 何嵩陽笑道:「豈敢豈敢。常言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小娃兒斷了夏公子一條腿,總須有個交代。」秦伯符道:「好啊,這麼說,你也要斷這小娃兒一條腿了?」梁蕭嚇了一跳,想到豬屁股斷腳哀號的情形,不覺雙腿酸軟。 何嵩陽笑道:「秦天王放心,砍腳卻是不必,但衙門裡總要走一遭的。」秦伯符冷笑一聲,道:「什麼衙門?廬州的衙門就是他夏貴家的私器,秦某焉能將人推進火坑?那姓夏的小子欺男霸女,惡名遠播。這小娃兒便不動手,秦某此來廬州,也不會放他過去。斷他一腿算是便宜了。換了秦某,斷的可就是他的脖子!」何嵩陽擺手道:「秦天王這話不妥。所謂天有其道,國有其法。倘若人人一怒拔刀,這天下還成什麼世界?」秦伯符濃眉倒立,揚聲道:「奸佞當道,法之不行。道不同,不相為謀!」驀地兩眼陡張,沉喝道, 「何嵩陽你說了這多廢話,莫非想絆住秦某,好讓那青衣奴才去搬救兵麼?」 何嵩陽被他一語道破機心,面肌倏地一跳,哈哈笑道:「秦天王誤會,何某不過與你辯一辯國法私義,豈有他念?」秦伯符歎了口氣,搖頭道:「何嵩陽,你擒賊無數,秦某敬你三分,方才與你多說兩句。哼!現今你的援手到了,秦某也當去了,省得浪費氣力。」 何嵩陽神色一變,凝神細聽,果有細微蹄聲,他本是聽音辨蹤的高手,這次居然後知後覺,不由心中一凜:「這廝耳力端地通神。」急思計謀,力求將這強敵絆住。 卻見秦伯符轉過頭,對梁蕭道,「小傢伙,咱們走吧。」梁蕭小嘴一撅,頗不情願,但此刻大敵當頭,除了秦伯符,別無依靠,只得抱起狗兒,跟在他身邊。何嵩陽無法可想,驀地縱聲笑道:「秦天王何須急躁,再留片刻,卻又何妨?」說話聲中,丈八鐵索脫出手臂,屈曲如蛇,向秦伯符嗖地掃來。 秦伯符眉頭一擰,盯住那鐵索端頭,身子卻如磐石屹立,一動不動。何嵩陽這索法變化多端,看似掃向秦伯符,實則留有後招,倘若秦伯符出手招架,七星索勢必掃向梁蕭,迫秦伯符分心照顧,再伺機將他纏住,只消拖延片刻,大兵趨至,任秦伯符如何英雄了得,也敵不過千百兵馬。 但秦伯符既然不動,所有後招都難發揮。何嵩陽一咬牙,鐵索順勢卷出,只聽嘩啦一聲響,秦伯符已被死死纏住。何嵩陽不覺喜出望外,他本當秦伯符即使不閃不避,也會出手招架,萬無束手就擒的道理。要知他這條七星奪命索下不知擒了多少強賊巨寇,索上七枚尖錐一旦著身,勢必鑽肉而入,罪人若然掙扎,鐵索便會愈來愈緊,鋼錐直抵內腑,頃刻間便送了性命。是以江湖有道:「七星奪命索,鬼魂也難脫。」言之有因,絕非虛言恫嚇。 何嵩陽一擊而中,真有不勝之喜,但面上卻不流露半分,淡淡笑道:「天王這般承讓,何某委實過意不去。」面上微笑,手上卻驟然加勁。驀見梁蕭揮劍撲了上來。何嵩陽哈哈大笑,覷他長劍來勢,側著身飛起一腳,踢中梁蕭手腕,梁蕭痛叫一聲,長劍墜地。何嵩陽見過秦伯符力拽群馬,深知厲害,不敢大意。腳下對付梁蕭,手上同時發力,心想一旦七枚鋼錐入肉,任你天王老子,也休想脫身。 誰料一拽之下,秦伯符仍是不動。何嵩陽心覺不妙,定睛瞧去,只見那鋼錐非但沒能刺入對方身體,亦且有彎曲之勢。不禁脫口叫道:「好硬功!」此時蹄聲更緊。援兵將至,但不知為何,何嵩陽心頭卻更為惶惑。他自為捕快以來,歷經無數風浪,卻從未遇上過這等強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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