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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但凡野獸,最忌與人對眼,那頭黑虎被梁蕭瞪眼挑釁,越發激起野性,口中低吼,前爪刨地,它本是天生異種,力大無窮,經過蕭千絕調教,更不弱于一流高手,只消一撲,十個梁蕭也一齊了賬,只是礙于主人之命,不敢輕易撲擊。梁蕭瞧它惡狠狠的,不禁又退一步,繼而只覺未免示弱,心道:「這大黑貓凶得緊,硬來不成,要用點軟法子。」當下撇起嘴,喵喵叫道:「乖貓兒,別生氣,乖貓兒,別生氣……」他鼓足勇氣,戰兢兢跨出一步,那黑虎驀地身如彎弓,已然蓄滿了勢。

  梁蕭一心馴服這只「黑貓」,大起膽子,還欲跨步,忽聽身後樑文靖戰聲道:「蕭兒,別……別動。」梁蕭回頭望去,只見父親不知何時,已站在後方三丈處,面色蒼白,兩眼睜得老大,便強笑道:「爹爹,這老頭兒賭我不敢騎這個大貓兒,我偏要騎給他瞧,它… …它凶它的,我……我才不怕。」

  梁文靖嗓子發幹,拼命咽了一口唾沫,顫聲道:「你……你別動……聽話,別動……」 說到這裡,口氣已十分虛弱。原來他與蕭玉翎聯手對敵之時,俱都分心關注梁蕭,見他戲弄黑臉道士,黑臉道士卻身負重傷,追他不上,是以頗為放心,殊不料奇變突生,黑臉道士竟被這頑童活活氣死,蕭玉翎大為高興,梁文靖卻是眉頭大皺。正當此時,忽見蕭千絕從道旁走了出來,夫婦倆這一驚端的非同小可。梁文靖顧不得眾道士,當先奔出,卻見梁蕭不諳世事,竟把黑虎當作病貓,恣意戲弄,直驚得梁文靖魂飛魄散,枉自旁觀,卻不敢上前半步。

  梁蕭聽了梁文靖的話,小眉頭擰起,撅嘴道:「為什麼?」梁文靖心中慌亂,說不出話,只咽了口唾沫,冷汗順著臉頰一道道流下來。卻聽梁蕭又問道:「爹爹,為什麼呀?」 話未說完,那黑虎再發一聲吼。蕭玉翎本與群道相持不下,聽得這聲虎嘯,心頭狂震,招法一亂,吃白臉道士長劍掠過小臂,帶起一溜血花。

  蕭千絕瞧見血光,八字眉向下一垂,厲聲道:「臭小子,你不幫翎兒,傻站著作甚?」 梁文靖一愣,蕭千絕早已欺身搶到,清清脆脆摑了他一個嘴巴,反手還要再打,卻見梁文靖身子一躬,滑出丈外。蕭千絕一掌掄空,微感詫異,冷笑道:「小子倒滑溜。」眼看蕭玉翎心慌意亂,被眾道士逼得跌跌撞撞,不由怒從心起,一揮袖便入打鬥場中。他心狠手辣,只晃了兩晃,便聽見四個道士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叮叮噹當,四條持劍的手臂被蕭千絕生生扯下。這痛苦實非言語所能形容,三名道士當即昏死,唯有長髯道士功力較深,倒地翻滾哀號。

  梁文靖驚駭莫名,玉翎更是傻站著,渾不知身在何處。蕭千絕一時八字眉垂得甚低。長髯道士認出他來,忍痛叫道:「蕭……老前輩,晚輩……晚輩是火真人弟子。」蕭千絕雙目上翻,冷笑道:「什麼火真人,屎真人……」長髯道士嚇得流下淚來,磕頭猶如搗蒜:「家師是……是四皇子的心腹。」蕭千絕冷笑道:「別說皇子,皇帝老子惹了我,照樣搬他腦袋。」長髯道士張口結舌,驀地轉身便逃,蕭千絕袖袍一揮,也不見他出何兵刃,道士人頭突地跳起三尺,血水從脖子裡筆直沖起,身子卻仍向前奔,奔出五步,始才撲倒在地。

  蕭千絕一瞥地上三道,袖袍又是一動,不料梁文靖忽地搶上,閃電般拍出兩掌,只聽空中喀得一聲,如響悶雷。梁文靖飄退丈餘,俊臉倏然煞白。蕭千絕雙眼一瞪,喝道: 「好小子!再接老夫一招!」倏地搶到梁文靖身前,左手脫出袖外,掄在半空。五指或伸或曲,向下刺落。

  梁文靖足下劃了個圓弧,勁貫雙臂,正要應對,蕭玉翎卻一步攔在他前面。蕭千絕左手一凝,定在半空。師徒二人對視半晌,蕭千絕突地哈哈狂笑,笑聲中,他轉過身來,一腳一個,將地上暈厥道士盡數踏死。

  梁文靖看得鬚髮賁張,挺身欲上,卻被妻子拉住。蕭千絕轉身嘿笑道:「老夫要殺人,你攔得住麼?」梁文靖咬了咬牙,默不做聲。蕭玉翎雙膝一軟,跪了下去,落淚道:「師父!」

  蕭千絕兩眼望天,冷笑道:「哭什麼?哼,師父,師父,難為你還認得我這個師父,蕭某人榮幸還來不及呢。」蕭玉翎嬌軀一震,砰砰砰連連磕頭,蕭千絕見她幾個響頭磕得額頭上一片烏青,心頓時軟了,一拂袖,冷喝道:「算了,哪來這麼多把戲。」

  蕭玉翎抬起頭,淚眼婆娑道:「師父……千錯萬錯,都在玉翎,求師父不要為難他們父子!」蕭千絕雙眉一蹙,冷笑道:「父子?叫得倒親熱。」言語中大有妒意。蕭玉翎雙頰泛紅,低聲道:「師父,翎兒已嫁人多年,沒能告與師父,當真對不起。」

  蕭千絕緩緩閉眼,臉上瞧不出喜怒,半晌緩緩道:「你口口聲聲他們父子,怎就不問你師兄?」蕭玉翎一呆,還沒答話,忽聽梁蕭道:「媽,你認識他麼?」蕭玉翎心頭一跳:「我當真嚇糊塗了,顧了靖郎,卻忘了兒子。」轉眼望去,只見梁蕭傻愣愣站在黑虎身前,不由暗自慶倖這小子沒有妄動,忙道:「師父,我兒子……」

  蕭千絕輕輕呼了口氣,張眼道:「黑毛畜生,滾遠些吧。」那黑虎這才乖乖退到一邊。蕭玉翎忙道:「蕭兒過來!」梁蕭走過來,望了蕭千絕一眼,說道:「媽,你跪著作甚?」 他伸手去拉蕭玉翎,反被母親一把摁倒,頓時哇哇大叫,卻聽蕭玉翎說道:「蕭兒,還不拜見師公?」梁蕭心中氣悶,隨口便道:「師公是個什麼東西?」蕭千絕臉色陡變,蕭玉翎氣急,給了梁蕭後腦勺一巴掌,厲聲道:「師公就是媽的師父!」梁蕭撅嘴道:「你不說我怎麼知道?」

  蕭玉翎無奈,只得道:「師父恕罪,玉翎管教無方,這孩兒……唉……頑劣得很。」 梁蕭望著蕭千絕,笑道:「原來你是媽的師父呀,我還當你偷學我媽的功夫呢!」蕭玉翎一時氣結,又給他兩巴掌,但都是舉得高,落得輕,渾似撓癢。

  蕭千絕望著二人鬥嘴,想到玉翎兒時對自己撒嬌的模樣,心中一暖:「翎兒若與冷兒配成一對,該有多好……唉!對當日之事,冷兒總是支支吾吾,不肯明說……時至今日,其中情形,老夫仍是蒙在鼓裡……」想著狠狠瞪視梁文靖,心忖道:「合州之役後,冷兒經脈大損,再也練不成我最上乘的武功。他雖不說,但看他情形,分明傷在『三才歸元掌 』之下。這小子擋了老夫一招『天物刃』,兇手十成是他!但看他如今火候,十年前該非冷兒的對手……」他想到此處,又尋思道:「莫非是翎兒這丫頭戀姦情熱,勾結這小子傷了冷兒,不然百丈坪上她為何躲著老夫……」他當年看蕭冷情形,便已猜了個七七八八,此時前後印證,不覺心往下沉。

  蕭玉翎深知師父脾性,本想讓梁蕭來緩緩氣氛,花言巧語蒙混過去,誰知蕭千絕神情越見難看,不由心跳加速。只聽蕭千絕淡然道:「小翎兒,你知罪麼?」蕭玉翎嬌軀一顫,落淚道:「翎兒背叛師門,罪該萬死!」蕭千絕雖已猜到,但聽她親口承認,仍覺氣滿胸襟,雙拳一緊,哈哈笑道:「好!你好!」笑聲淒厲無比,驚得兩側林中宿鳥驚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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