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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蒙哥盯著地上猶未熄滅的火花和嫋嫋輕煙,臉上好像三冬的冰雪,冷森森好不怕人。

  他一腳踢開燒得焦黑的牛羊屍骸,掃視跪在地上的數十人,那是守衛糧草的大小官兒。

  「你們幹得好事!」他呲牙一笑,但笑得格外猙獰:「敵人怎麼進來的?」

  為首的一人顫聲道:「臣……臣下昨……昨夜午時,還……還巡視了一……一遍,安排好守衛回營睡覺……剛剛睡著……」

  蒙哥不耐,一揮手,喝道:「全都砍了。」侍衛們刀劍齊下,頭顱滾得滿地,鮮血在凹地凝成一個小小血池。

  他陰沉沉地回過臉,又問:「巡夜者何人?」

  一將出列,拜道:「末將那不斡,巡視失職,唯有一死,以謝萬歲。」言罷,拔出腰間彎刀,引頸一割,倒了下去。蒙哥點點頭:「此人敢作敢當,不失蒙古好漢本色,賜他厚葬。」

  又向史天澤道:「現今糧草能用幾日?」

  史天澤拜道:「現今糧草僅夠三日之用,補給全軍的糧隊要在六日之後才能到達。」

  「三天?」蒙哥微微聳眉,掃視眾將道:「你們認為該怎麼辦?」,眾將見他臉色不善,面面相覷,不敢答應。伯顏正要出列,身旁的史天澤一把將他拉住,伯顏看了看他,正自納悶,一將早已站出,此人名叫安鐸,職位千夫長,朗聲道:」

  糧草關係軍心士氣,如今接濟不上,還請大汗回駕瀘州,再作計較。」

  蒙哥不置可否,望著天空喃喃道:「三天?三天嗎?」他轉過頭,飛身跨上「逐日」,揚塵而去。

  文靖走到城門前,只見城門緊閉,守衛森嚴,停步尋思:「我真胡塗了,如今正在打仗,怎麼出得了城?」這時一名校尉正缺壯丁,看到他,喝道:「你這廝還不過來扛土。」文靖一呆,拔腿就跑,校尉在後面大呼小叫,七八個宋軍前來捉他,文靖「三三步」展動,那幾個人撲了個空,撞在一處,跌了個莫名其妙,爬起來時,已不見了文靖的影子。

  文靖跑出一程,在一面牆後歇住,只見外面無數民夫被槍矛鞭打著前進,裡面男女老少都有,號哭動天。

  「小子。」身後一個沙啞的聲音說:「你也是逃抓夫的麼?」一個空了的雞籠子後面露出一張橘子皮似的老臉,混濁的雙眼在文靖臉上轉悠。

  見文靖點頭,那老頭挪出一隻瘦腳,道:「你不該逃得,老頭子是實在動不了了,既沒有銀錢給官爺買酒喝,也沒有漂亮女人給官爺暖被窩,只有逃了,你還年輕,遇上這種事是不能逃的。」

  文靖默然,道:「那些官兵真混蛋,欺負窮困,強人所難,難道這種朝廷也值得為他們賣命嗎?」

  「我不知道什麼朝廷不朝廷。」老頭道:「我只知道蒙古人打進來,會殺我們的男人,淫我們的女人,搶我們的雞鴨,燒我們的房子,宋朝的官兒總還是好的多了,不管他是為誰,總是還是保住一城人的性命,遇上這個世道,保住性命就差不多了……」老頭兒大概躲了久了,好容易找了個說話的,絮絮叨叨說個不停,文靖聽到前面半截,已經呆了,後面說了什麼全然不知,隱約記得給了老頭兒一塊碎銀子,就懵懵懂懂走開。

  他悶悶走了程,腦子裡又冒出那張可人的笑臉來,胸口一痛,揮拳打在牆上,拳頭上流出血來,神志清醒了些,尋思:「我當真放得下她麼?」想到這兒,不禁惘然,抬眼一看,只見不遠處,一座氣勢恢弘的廟宇巍然矗立,原來他無意之間,還是走到了城東藏龍寺來了。

  「反正都來了,城門又出不去,看看熱鬧是了。」他自言自語,剛剛踏進廟門,便聽見隱約的人語,微微一愣,:「還是不見他們得好。」他繞過影壁,覷見牆邊有棵大樹,一縱而上,寺中虛實盡收眼底。

  摒住呼吸,他定睛看去,但見大雄寶殿一側的花壇前,白樸挺身而立,玉翎雙手反剪,坐在地上,不住口地辱駡對方,她一張利口,罵起人來又無遮攔,弄得白樸十分惱火,偶爾回她一句,卻被她抓住話茬,弄得更是狼狽,只好來個不理不睬,神遊物外。

  文靖見她大耍無賴,不禁臉上浮起笑意,但一現而逝,「我還能喜歡她麼?蒙古人殺了我爹爹,與我不共戴天,我還能喜歡他們的女子麼?」他的心好像陷在滲了冰雪的淤泥坑裡,冷浸浸無力自拔。

  正在天人交戰,忽見大雄寶殿前,一人黑衣藍刃,修然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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