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潔努加得玫瑰 | 上頁 下頁 |
一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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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光 安洛卡始終是不喜歡雷婭這個人的。她的無憂無慮,理所當然,仿佛身後只有陽光,毫無陰影。她占盡了世上的好處,出身,財富,美貌,才華,勇氣,智慧,什麼都不缺,對比起自己,安洛卡只能覺得這樣的孩子是上天造出來讓人嫉妒和怨恨的,然而他又忍不住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 就像暗總是被光所吸引。 在這一片黑暗的森林裡,她的歡笑聲,她美麗的各色裙擺,她充滿活力的身影,她和她本人一般熊熊燃燒的魔法,都像透過重重枝丫的陽光。 於是他忍不住開始接近她。一切都很順利。 他一生中,從未有得到一件期盼的東西如得到雷婭一般輕而易舉,也從來沒有失去一件東西如失掉她這般容易。 年幼的她好奇的眼光,經常追隨著他,要吸引她的注意力,得到她的好感,一點都不難。面對骷髏和僵屍,她不肯躲在他身後,雖然年幼,卻一直沉住氣,作戰到自己的極限。本以為她那麼嬌生慣養,一定會嚇得瑟瑟發抖的……面對這樣的孩子,安洛卡再怎麼嫉妒,也討厭不起來了。 他們整個少年時期都是一起度過的。在潔努加得皇家魔武學院那一段光陰是安洛卡最幸福的時候:潔淨明亮的圖書館,典雅的雕花弧形樓梯,許多個午後在那裡消磨,陽光下有故紙的灰塵輕輕飛舞;離學校不遠的試練小樹林,裡面有些故意投放的奇特魔獸,但危險度很低,他們曾經結伴去抓過很多,找過很多材料…… 太過漫長的童年成了他沉重的記憶,和暗夜精靈的哥哥們爭權奪勢壓力太大,只有她,是他唯一的光芒 他墨綠色的髮絲和她黑色的長髮絞纏在一起很相稱。她的嘴唇也如同玫瑰花瓣芳香柔嫩。 火翎鳥的翅膀撲扇著飛過,帶著春日午後慵懶的風,空氣裡彌漫著曼來諾紫菱花的香味……初吻的那天,化成聲音,嗅覺,觸覺的一切細微記憶,融入到記憶深處,大概一輩子都無法忘掉,難以擺脫。 只要聞到曼來諾紫菱花的味道,只要看到火翎鳥,只要到了春天……都會想起來,都會讓心臟沉浸在一種酸痛的悵然裡,明知道這種不太強烈但深刻的痛楚是一種致命的劇毒,卻捨不得忘掉,甚至在痛的時候,還要細細回味…… 安洛卡小時候有個不為人知的小小習慣,當他特別希望得到什麼東西的時候,就會在心裡大聲對自己說相反的話,比如說,他流浪乞討的時候,餓得胃像刀割般疼痛,極度渴望能好運地討到些食物,就會在心裡對自己說:我什麼也討不到,我今天肯定什麼都討不到! 他覺得,老天是比較喜歡和他對著幹的,他想要的就會得不到,他不希望的都會發生,只要他在心裡這麼呐喊,老天聽到了就會以為是他的願望,然後就不會實現,那麼他隱藏的真實心願就可以狡猾地實現了。這雖然不說百發百中,但總有個百分之八九十的概率,於是,小時候的安洛卡就像對待某種神秘的信仰一樣,依賴著這個難以說出口的小習慣。後來,等他慢慢有了自己的力量,能夠更多地被自己左右,而不是要依賴命運的時候,他才漸漸不再如此了。然而從將近兩年前雷婭在戰場上生死不明到八九個月前他再次遇到她為止的這一年時間,他幾乎每天睡前都在心裡大聲喊:雷婭死了!雷婭一定已經死了!而最近兩個月則在喊:雷婭嫁給那個人了!雷婭和別人在一起了…… 結果,小概率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雷婭真的結婚了,不但結婚了,還把他忘記了。自己未嘗不想努力,可是各種各樣的牽制,這幾年,暗夜精靈內部的明爭暗鬥太厲害了,自己稍一鬆懈,就會死無葬身之地。自從在上次對潔奴加得的戰鬥中嶄露頭角以來,這次又得了比武大會的冠軍,兩個哥哥的忌憚已經相當嚴重,各種陰謀和狀況層出不窮,自己四處撲火,處理種種情況,疲於奔命。 今天,默默看著面對自己,卻已經很陌生的雷婭,聽到她說已經不記得了,眼神那麼清明透徹。安洛卡第一個念頭竟然不是痛徹心肺,而是好累。好累啊。 活得那麼累。就像母親死的時候一樣。母親死的時候,他不是痛哭,而是呆呆看著,覺得累。人生怎麼會有那麼多痛苦無奈不滿,母親終於過完了她的一生,自己呢,還要繼續忍耐到何時?為什麼自己的人生要那麼漫長? 那些暗夜精靈,又是怎麼樣的生物?能夠忍受這樣漫長的勾心鬥角,不斷的血腥,戰爭,屠戮,陰謀?雷婭微微抬頭,看著安洛卡,看到他輕輕笑了笑,似乎很疲倦。雷婭皺了皺眉,覺得哪裡有些不舒服。 「走吧。」瞳孔收縮又恢復後,安洛卡很意外地沒有皺眉,也沒有苦笑,更沒有痛不欲生,態度甚至有些悠然地轉身,「我帶你找師父去。」他的綠發在同樣為綠色的樹葉中顯得格格不入,散發著某種寶石一樣冷冷的無機質光澤,雖然美麗耀眼,卻毫無樹葉那種欣欣向榮的生命力。一時間,雷婭發現自己心裡什麼深埋的地方被打開了一個小小的口,仿佛有一些深埋的記憶要湧出來,但是後腦卻隱隱作痛起來,讓她難以繼續往下想。 精靈泉 第一眼看到眼前灰黑色的巨大城堡時,雷婭覺得一陣恍惚,似乎真的有一種在哪裡見過的感覺。 兩邊高高的烏普喬木,增加了這個城堡的陰沉。 唯有中間一片綠地,能給人闊朗的感覺。 和大部分暗夜精靈的建築都力求精美不同,這個城堡的風格很硬朗,線條簡樸。大概在許多暗夜精靈看來,它都是個很醜的建築。 事實上,它也不美。 可是此刻的雷婭,從她心裡升起的,卻是類似溫暖,懷念,留戀,悵惘種種交織的悸動。 她日記裡的記載,大部分與這裡相關。 她童年每個暑假,都在這裡度過。 雷婭竭力在記憶裡搜尋,希望找出一些殘留的影像和蹤跡。 於是她似乎看到,一個穿著粉紅色小裙子,一頭黑色卷髮披在肩上,腳上蹬著閃亮亮的小皮靴的小姑娘,活潑的身影有時在這庭院裡奔來奔去;有時則昂著頭對暗夜精靈的僕人們頤指氣使,下達種種命令,驕傲的暗夜精靈們很不能忍受來自異族的小女孩的命令,卻礙于主人的命令不得不隱忍…… 有時候她只是伸手摘一朵花;有時則淘氣地用小火球轟著庭院中間噴泉裡的大理石雕塑。 ……然後會被一隻手揪住耳朵…… 揪住耳朵…… 是誰呢? 師父嗎? 雷婭怔在那裡。 然後覺得胸中感慨萬千似的。 好像一個人突然憶起童年的美好往事,然後醒悟到自己已經離那時候很遙遠很遙遠,再也無法回去。 可這究竟是真的回憶還是僅僅是自己的想像。 「雷婭,雷婭!」安洛卡的叫聲突然讓她回魂了。 「嗯?」她有些驚了:「怎麼了?你說什麼?」 「我沒說什麼。」安洛卡有些無奈,但是看著她,眼神不由自主又柔軟起來,:「雷婭,咱們進去吧,進去等師父,他又去打獵去了,你知道的,不知道得幾天才回來呢。」 「幾天?」雷婭皺眉。 安洛卡想起她確實是忘了以前的事情,心裡有些黯然,又覺得還是有些狐疑,想想還是回答說:「是啊,這個你也忘了?師父最喜歡打獵,經常一去幾天,不過這次應該時間不長,我問過老飛魚了,他這次出去補給帶得不多,而且已經出門兩天了,應該就回來了。」 「老飛魚?」 「師父的管家啊,還是你取的外號,害得我都不記得他原來叫什麼了。從那以後所有人都管他叫老飛魚,包括師父,他都恨死你了……瞧,你沒看到他瞧你的眼神嗎?隱含殺氣……」 雷婭順著安洛卡指的方向看去,一個頗為英俊,一點都不老的暗夜精靈站在那裡,從他的態度,比別人更精緻的衣服可以看出他確實應該是管家,不過暗夜精靈唯一適合的職業就是殺手,所以雷婭也和所有人類一樣,覺得他們作為僕人管家實在是不合適的。 而此刻,這個穿著管家服飾,十分敬業的殺手先生正狠狠瞪著她,嘴角卻有些笑意。 雷婭突然覺得情緒高昂起來。 走過他們身側的時候,甚至還微笑著拋下一句:「好久不見,飛魚先生。」 飛魚管家的目光都快能殺人了。 毫無特色,光線昏暗的大廳裡甚至有些冷。 雷婭坐在那裡,好奇地四顧,當然她的侍從們也是如此。能夠進入有名的暗夜精靈的大貴族的府第,無論如何將來都是有價值的談資。 雷婭企圖找出如同剛才在外面的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一無所獲,看來她以前還是戶外活動多些,要不就是對這個大廳完全沒留意過。 安洛卡看她坐得端莊優雅,眼神卻四處亂轉,洩露出不耐煩來,心中暗笑,伸手想像以前一般拍拍她的頭,想起她如今的態度和已婚的身份,又縮了回來。 默然坐了半天,也沒人上茶,雷婭想起日記上自己小時候幫師父料理家務,整頓僕人的描述,惡狠狠地給了老飛魚一個眼色。 老飛魚先生不情不願地回瞪了她一眼,邁著輕盈有力的,更加適合去暗殺的步伐去吩咐廚房的人了。 雷婭實在百無聊賴,又不想跟安洛卡說話,也不便跟自己手下聊天,手就無意識地把玩著自己腰間的魔杖。 安洛卡瞥見了,突然拉起她的手,微笑說:「雷婭,你的魔杖還沒用精靈泉淨化過呢,咱們趁這時候去吧。」 「精靈泉?」雷婭皺皺眉頭。 突然發現手下們都豎起耳朵,露出豔羨的神色,雷婭立刻意識到是好東西,也就站起來了。 安洛卡拉著她往外走,一邊解釋說:「看來這個你也忘了,精靈泉是精靈的聖地,不論是白精靈還是暗夜精靈都有,和精靈樹一樣。不過白精靈的精靈泉能夠治癒人體,而我們暗夜精靈的精靈泉能夠提升武器的質量。因為珍貴異常,普通族人都不能靠近,師父作為戰神祭祀,就負擔著守護精靈泉的職責。你有著這麼個便利,從小就沒少糟蹋這珍貴的泉水,師父說你小時候的木頭法杖都要放裡面浸泡一番……」 雷婭聽得失笑:「真的嗎?」 安洛卡看到她的笑顏,一陣失神,掉開了眼睛,心裡一片紛亂。 怎麼辦?就這樣失去明明是自己初戀的姑娘嗎? 現在自己能做什麼? 還是隱忍不發,過一陣子想點辦法害了那冰族的小子讓她當了寡婦自己再設法攻堅? 精靈泉離卡菲的宅院不遠,這一段路顯然不夠安洛卡理出頭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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