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顏亂羽(61)_張廉

六十一

　　老蘇膽子小，與明教叛賊扯上關係，他就已嚇得六神無主。而百里容只輕描淡寫地說是誤會，他們不久便會離開天牢，他們與刺殺無關。老百姓圖個安穩，不該知道的事還是別知道的好。他回頭看百里容，百里容雖然目不可視，卻朝著他微微一笑。老蘇咬咬牙、跺跺腳，快步離去，權當百里容真是個半仙，能掐算天機。

　　一片陰雲遮住了太陽，百里容仰起臉，是白天還是黑夜對他來說已無區別，他似是感覺到了什麼，立刻上前一步，伸出了雙手。忽然，在他上方的空間赫然裂開，從裡面驚叫著掉下一個身著白裙的少女。百里容唇角帶笑，朝她接去，她朝他撲來，然後砰的一聲，她巨大的衝力撞倒了他，兩人一同滾落在地上。與此同時，他們的唇順勢撞在了一起。

　　「嘶——」她立刻捂住唇坐起，吃痛地抽氣。她怎麼每次到人間都摔得這麼慘？沒錯，這個從空間裂口裡掉出來，並因為加速度撞倒百里容、外加磕破嘴唇的倒黴少女，正是辛辛苦苦從妖界逃出來的夜熙蕾。

　　百里容也皺起了眉，後背撞到了地上，生生地疼。唇瓣帶來一絲腥味，他舔了舔，是血的味道，還帶有一種淡淡的清甜。他確定自己沒有受傷，不是自己的，那就是她的。他立刻坐起，摸索著將手伸向坐在他身上的人，「小蕾？」

　　夜熙蕾這個鬱悶啊，撞到百里容的嘴已經很吃虧，呃……或許不算吃虧？但是，她的嘴唇被自己的牙齒磕破了，此刻真是血流如注，尚未與那貓妖開戰，她這裡就先掛了彩。

　　「小蕾？」百里容摸到了夜熙蕾的肩膀，松了口氣，開始往她的臉上撫去，「撞到哪兒了？」他撫上了她的臉，指腹下滑膩的觸感讓他微微一怔。

　　記得在妖洞他第一次見到她時，她並未讓他觸摸，而只是為了證實自己是妖類，讓他摸了尾巴。今日雖是情急，但他卻觸摸到了真正的她，她真正的容顏正在他的心中慢慢形成。

　　「百里，你在做什麼？」感覺到他輕柔的觸摸，她微微皺眉，下意識地離開一分。他眼前即將成形的面容倏然消失，一切又變得模糊。

　　見百里容的神情微微有些失落，她疑惑地皺眉，唇角依然掛著細細的血絲，「你怎麼了？」

　　他揚了揚唇角，「沒什麼，你傷到哪兒了？」

　　「嘴，現在還在流血，只怪我的牙齒太鋒利了。」她氣悶地皺緊了細眉。

　　「嘴？」他愣了愣，下意識地舔過唇瓣的血，竟出了神。

　　「痛死我了，嘶……形象都被毀了。」

　　她孩子氣的話語拉回了他的心思，他搖頭輕笑，她真是個迷糊，似乎並不知道他們已經唇齒相親。他抬手撫上她的頭頂，順著她的頭髮而下，忽的，手中的發到了頸項竟斷了。他抓住了那把短髮，神情驟變，一反平日恬然淡定的神態，竟有些焦躁，「小蕾，你的頭髮呢？」

　　「哦，給魄澤了。」她擦去唇角的血絲，不在意地說著，「以前我拔了他的毛，現在用頭髮償還，他才肯幫我逃脫。」

　　惋惜從他的臉上浮現，他輕輕梳著她順滑的卻只到耳根的短髮，「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豈可隨便亂給。」

　　「沒關係的啦，以後還會長出來的。而且用頭髮換取自由，怎麼算都是划算的。百里，你知道嗎？我的父王……不，是那只老狐狸，居然想利用我的美貌惑亂妖界。就算我不是他親生的，他怎能如此對我？！」夜熙蕾憤怒地對著百里容大吼，宛如他是她那個陰險冷酷的父王夜孤恒，「幸好我逃得快，那幫妖王都是大色狼，追著我跑，要把我占為己有，討厭！討厭！真討厭！都是大色狼！色狼！色狼！」她愣了一下，立刻對著天空說道，「哦，對不起，魄澤，我不是罵你。」然後她頹喪地垂下腦袋，「百里，還是你最好，現在我只有你這個親人了。」

　　百里容微微擰起了眉，雙手平伸，摸索到了夜熙蕾有些顫抖的肩膀，將她慢慢擁入懷中，安撫著她有些激動的情緒。如果她的長髮沒有剪斷、沒有送給那個魄澤，應該會鋪滿她的後背吧？！百里容的心中竟抽痛了一下，他因為這絲抽痛而驚訝——親人哪，他許久沒有這種為親人心痛的感覺了。

　　他和她，現在就像置身於一片在海面上漂蕩的、並且隨時會被巨浪打翻的枯葉上，這種相依為命的感覺讓他有些慌亂，他一個人實在太久、太久了，突然多出來的夜熙蕾打亂了他的生活，也打破了他的平靜。親人哪，一個他曾經渴望卻又害怕失去的東西，他似乎不能再順其自然了。

　　「百里，你會利用我嗎？」她輕輕地、小心翼翼地在他懷裡問。

　　他的神情出現了片刻的茫然，隨即，他的唇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不會。我是個瞎子，又不知你容貌，怎麼利用？」

　　「也對，所以我最喜歡百里容你。」她從他的懷裡離開，輕輕觸摸他的眼睛，「我幫你把眼睛治好吧。」

　　他笑了，笑她的單純，若是能治，也不會等到今日了。而且，這眼睛若是治好了，他又該如何保命？但他還是說：「好。」

　　「百里，我得罪了整個妖界，他們肯定會來抓我，你願意跟著我亡命六界嗎？」

　　「願意，只要你不嫌棄我是個瞎子。」

　　她笑了，紅腫的嘴唇在滿園綠色中尤為鮮豔，銀瞳在日光下明亮得如同鑽石，就連荷塘中的荷花，似乎也因驚歎於她瞳仁的美麗，而從荷葉下鑽出、悄悄偷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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