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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〇


  花千骨愣了一下,慢慢低下頭去:「沒有,但是我見到幽若了。」

  糖寶連忙認錯道:「骨頭媽媽對不起,幽若人很好,總是跑來找我玩,不知不覺我就和她就成好朋友了,但是我真的沒想到她最後會拜尊上做徒弟……」

  「沒事的,我也知道她很可愛,貪圖美色和玩樂的小糖寶肯定一天跟在別人屁股後面跑。」花千骨笑它,糖寶不服氣的嘟起嘴巴。

  「走吧,我們出發。」東方彧卿站起身來。

  「去哪?」

  「去赴長留宴啊,你不想親眼看看你師父麼?就算沒辦法阻止,我們也易了容去鬧鬧場子。就這樣等著他重新收徒,你難道會甘心麼?」

  花千骨心上一痛,微笑搖頭,能看見糖寶她已經很開心了,人不能太不知足。

  她不在,絕情殿裡又是師父孤零零一個人了,應該有一個愛笑愛鬧的小傢伙陪著他,他的世界便不會太冷清寂寞。而她,終究是再無臉面去見他。況且再去那個地方,除了讓自己更加難受之外,沒有任何用處。

  「我一夜沒睡,想休息了。」

  東方彧卿眼神深邃的看著她:「骨頭,你不想知道為什麼長留會勢微至此,為什麼如今裡裡外外凡事都由世尊出頭露面,為什麼原本作為仙界之首的長留會受到仙界孤立冷遇麼?」

  花千骨身子一震,仰起頭來看著他。

  「因為妖神是作為長留弟子的你放出,六界災禍都是因你而起。」

  花千骨無力的慢慢低下頭去,她知道,她是罪人,仙界的罪人,更是長留的罪人。

  東方彧卿頓了頓,接下去一字一句道:「但是其實這些都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白子畫為了你挨了六十四根消魂釘。」

  98.今昔何昔

  花千骨,你身為長留弟子,掌門首徒,置你師父於何地?更叫長留顏面何存?你身背清虛道長重托,代任茅山掌門,又叫茅山派如何向天下人交待?你愧對長留,是為不忠,愧對你師父,是為不孝,愧對清虛道長的託付,是為不義,更愧對天下人,是為不仁。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長留門下再容你不得。如今判你逐出師門,誅仙柱上受九九八十一根消魂釘……

  消、魂、釘……

  腦中迴響起當日三尊會審時儒尊說的話,花千骨腦中頓時一片空白,瞬間癱軟在地,渾身的骨頭都劇烈疼痛抽搐起來。強咽下喉頭湧上的那股甜腥,手握成拳,指甲深陷進肉裡。

  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八十一根消魂釘她只受了十七根,原來餘下的,師父都替她擔了。怪不得,怪不得昨夜見師父會虛弱成那個樣子。就算道行再高,整整六十四根,又如何挨得住?何況他當時劇毒剛解,法力恢復尚未完全,不像她有妖神之力護身,再重的傷也能不藥而愈。

  為什麼?可為什麼?錯的明明是她,該受罰的也是她,為什麼師父要這麼做?

  無數問題想問,可是如今只能眼神呆傻的望著前方顫抖著唇說不出話來。

  那十七根消魂釘,肝膽俱裂的疼痛,她一輩子也忘不了。可是師父挨的卻比她多了幾倍,若不是仗著修為了得,或許連保命都困難!如今,道行失了七七八八,消魂釘留下的骨傷亦不可能像自己一樣憑藉妖神之力癒合。連鬥闌幹不過踝骨上兩根消魂釘到現在出了蠻荒還是微微有些瘸拐,天氣變幻還會日日夜夜錐心的疼。師父這一年又該是如何熬過來的?

  憶及昨夜他虛弱的咳嗽聲,夢回竟迷迷糊糊想喝桃花羹,花千骨心痛的蜷縮成一團。自己在蠻荒就算再苦,又如何比得上他為自己受的苦?

  陡然再次反應過來,她瞪大眼睛,緊緊拽住了東方彧卿的衣襟。

  「妖神之力?!難道師父他……」

  東方彧卿默不作聲,輕輕點了點頭。

  「不可能!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花千骨滿臉驚恐,身子抖個不停,像是聽到這人世間最可怕的事情。

  周圍的空氣開始劇烈震動,猶如輻散開的波紋,地震一樣,桌櫃上的東西都紛紛往下掉。嚇得糖寶連忙鑽進花千骨的耳朵裡。

  東方彧卿不知道再說什麼好,只是摁住她的手,安撫她內心的狂亂。

  花千骨臉上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自從竹染告訴他,她的身體裡有真正的妖神之力,她就一直覺得有些困惑不解。如果那時小月真的把妖神之力都給了她,被師父從墟洞中抓出來的時候,以他的修為,怎麼可能看不穿?怎麼可能不知道?卻為何依舊要將小月當作妖神處死?

  只是她不敢想,更不敢猜,師父是什麼人,她怎麼敢心存質疑。

  所以很自然的寧願選擇相信是他不知實情,而不是對自己有心包庇。否則……

  花千骨打了個冷戰,死死咬住下唇,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想像他會為自己挨了六十四根釘子,還拿小月替她頂罪。

  「你昨天去,沒覺得他身體有何異常麼?」東方彧卿歎口氣問。

  「師父……好像生病了。」

  「白子畫不是生病,那消魂釘雖厲害,憑他的道行倒也還撐得住。他的陡然虛弱,是因為昨天你剛從蠻荒出來,沒了禁錮,為了壓制你身體的妖神之力,封印的力量也會相應增強,他經不住反噬,身體必然大為虛弱。」

  「封印?」花千骨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右邊腋下,每當她動用真氣,有一個地方總是灼熱滾燙。

  「對,之所以你出了蠻荒,依舊沒辦法釋放出所有的妖神之力,就是因為力量被你師父親手封印了。」

  「不可能,師父不會那樣做!」花千骨拼命搖頭。憶及那毫不手軟的一百零一劍,身為長留掌門,他又怎會對她徇私。

  東方彧卿苦笑一聲:「我也覺得不可能,更想不通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我以為他會對你秉公處理,結果他欺瞞六界,徇私枉法。我以為他會大義滅親,給所有人一個交代,結果他寧肯自己替你受刑。而正當我感歎你一片心血總算有了回報沒有白費,他卻剔你仙骨,廢你仙身,挑你筋脈,毀你容貌,還將你逐到蠻荒去了。我真不知他是怎麼想的,更不知是要怨他還是謝他。」

  花千骨無力的抬起手,撫摸著自己的臉,一時茫然無語。

  「師父待我一向極好,可能念我年紀尚小,做錯事,不忍心我受罰,難免護短。可是知道了我對他的齷齪心思,大怒之下,想要逼我忘記。而封印妖力逐我去蠻荒,不過是為了保護六界生靈免遭塗炭。」

  ……

  原來師父才是最苦的人,自己雖沒說為什麼偷盜神器,他定也猜出來了。一面要顧著六界一面要顧著她,一面憐惜著她一面憐惜著世人。雖重責在身,可是自己寧願成為千古罪人,也不願意白白犧牲了她。知道自己有妖神之力護體,他才會下那樣重的手吧……

  又是她害的,所有人都是她害的!她寧願他一直對她絕情到底,心裡反而痛得簡單。她做這一切不過是想他好好的,卻反而一手將他推到這樣可悲的境地麼?

  東方彧卿黯然道:「骨頭,以前看著你為他努力為他辛苦為他心碎,他卻依舊無心無情,總是會為你覺得不值。後來才發現,不說白子畫這些年對你的教導、付出的關愛,就單單說以他那樣的為人,卻可以為了保護你,連自己始終恪守的原則和信念都背棄了。我心裡明白他一向隱忍,凡事有他的苦衷。可是卻總忍不住將你受的苦,歸到他身上,找個藉口來怨恨。可以另一方面,卻又是理解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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