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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八


  氣勢如虹的飛劍在三丈外傾斜墜入地面,如萬鈞大石砸在地上,塵土飛揚。

  曹長卿不看長劍,只看著一枚黑子跳出棋盒,順著棋子視線落在棋盤上,同時伸手去拈起一枚圓潤微涼的白子,微笑道:「我大楚有人詩文如百石之弓,千斤之弩,如蒼生頭頂懸掛滿月,讓後輩生出只許磕頭不許說話的念頭,真是壯麗。」

  一子落下,太安城中國子監門口的那些碑文,寸寸崩裂。

  「我大楚有人手談若有神明附體,腕下棋子輕敲卻如麾下猛將廝殺,氣魄奇絕。」

  一子落下,曹長卿微微將那枚稍稍偏移的生根白棋擺正,與此同時,所有激射向他「對面之人」的床弩箭矢都被一股罡風吹散,迅猛滑出原先軌跡。

  「我大楚百姓,星河燦爛,曾有諸子寓言、高僧說法、真人講道,人間何須羡慕天上。」

  棋盤上,黑白棋子,落子如飛。

  吳家劍塚的老祖宗吳見終於出手,這位家學即天下劍學的劍道魁首,不是從城頭上掠下。

  從外城到皇城,一道道城門同時打開,隨後有一道細微卻極長的劍氣,從北到南,一路南下。

  這一縷劍氣,有千騎撞出的壯烈聲勢。

  柴青山出劍後不轉頭,吳見出劍後仍是不轉頭。

  曹長卿輕聲道:「春秋之中,風雨飄搖,有人抱頭痛哭,有人簷下躲雨,有人借傘披蓑,唯我大楚絕不避雨,寧在雨中高歌死,不去寄人籬下活。」

  劍氣在曹長卿三丈外略微凝滯些許,驟然發力,蠻橫撞入兩丈半外。

  綿延意氣層層疊疊,劍氣直到兩丈外才緩緩消散。

  第二道劍氣出城之時,恰好有一道光柱砸在皇城門口的老人頭頂。

  吳家劍塚的老家主抬手揮袖將其拍碎,臉色蒼白幾分,所站地面更是凹陷下去,背對皇城大門的老人緩緩走出大坑,一腳重重踏出。

  從身前到太安城正南城外的禦道一條直線上,地上出現的裂縫恰似一線長劍。

  這一劍寬不過寸餘,長卻達數裡。

  刹那之間,劍氣即將出城。

  曹長卿剛好落子在身前棋盤最近處。

  城門內的禦道起始處,一道光柱落下,如長劍斬長蛇。

  原本跟隨劍氣一起出城的吳見站在城門口,手中無劍,卻做了個拔劍勢,大喝道:「曹長卿!來之不易,回頭是岸!」

  曹長卿拈起一子,這一次不等他落子,指尖那枚棋子砰然粉碎。

  他側面的高空,憑空出現一道雪白劍光。

  隨後就是巨大的碰撞聲響,如同洪亮發聲在耳畔的晨鐘暮鼓。

  城頭城下眾人不約而同地瞪大眼睛,只看到那襲青衫所坐之處,塵土漫天,已經完全看不清楚那一人的身影。

  等到塵埃落定,所有人又同時提心吊膽。

  曹長卿非但沒有死在那一劍下,而且繼續紋絲不動。

  他所在的位置,地面泥土已經被削去幾尺,所以曹長卿就那麼坐在空中。

  棋盤上星羅密佈的黑白棋子,更是紋絲不動。

  那個雙鬢霜白的中年儒士,終於抬起頭,不是看向北面城門內的劍塚家主,而是轉頭望向南方,柔聲道:「你生死都在這樣的大楚,我也在,一直都在。」

  就在此時,幾乎所有人都心口一顫。

  太安城內某棟高樓處站起身一名紫衣女子。

  她輕輕落在禦道上。

  她身體微微前傾,開始向城外奔跑。

  形意氣神,無一不是當世巔峰。

  以至於站在禦道盡頭的吳家劍塚老祖宗都不得不避其鋒芒。

  就讓她那麼撞出城外。

  曹長卿這一次落子,極其緩慢。

  紫衣紫氣紫虹,一鼓作氣沖到了曹長卿身側一丈外。

  徽山大雪坪,軒轅青鋒。

  紫衣轟然撞入一丈內,然後瞬間停滯不前,只見這名女子五指如鉤,距離曹長卿的頭頂不過兩三尺。

  對此無動於衷的曹長卿身體前傾,一手扶住袖口以免拂亂棋局,當這枚棋子落下,聲音格外清脆。

  隨著落子聲在棋盤上輕輕響起。

  她整個人被倒撞出去,身軀在空中翻滾不停。

  軒轅青鋒後背貼在城頭之上,她眼神冰冷,雙肘彎曲死死抵住城牆,膝蓋上血肉模糊,嘴角滲出猩紅血跡。

  不知何時已有白髮生的青衫儒士安安靜靜坐在原地,咬緊嘴唇,搖搖頭。

  大楚儒聖曹長卿,他終於說出一句話,一句他整整二十年不曾說出口的話。

  「這個天下說是你害大楚亡國,我曹長卿!不答應!」

  在他這次一人臨城之後,第一次拈子高高舉起手臂,然後重重在棋盤上落下一子!

  雲霄翻滾,齊齊下落。

  中原天空,低垂百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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