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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三


  §第052章 起手撼昆侖

  邊境馬賊多如蝗,進入北莽腹地,就迅速驟減,用木劍溫華的話說就是世子殿下當下很憂鬱了,唯有兵荒馬亂,最為逼良為娼逼民做寇,若是世道太平了,誰樂意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去當賊寇,這說明北莽境內遠非士子名流所謂的民不聊生,見識了飛狐城不輸南方的繁花似錦,徐鳳年就更是憂心忡忡,即便被春秋遺民的惡習潛移默化,但想要將一個民風彪悍如壯漢的北莽軟化成恰似南唐的柔弱女子,需要多少年?三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北涼如何等得起?徐鳳年乘馬北行,一路鑽研刀譜第七頁的遊魚式,因為始終不得精髓,就再沒有去看第八頁,除去養劍十二,偶爾惡趣味使然,馭劍殺蛇蠍,就是翻來覆去演練那好似與滾刀術極致有異曲同工之妙的劍氣滾龍壁,在百里無人的清涼月色下,無所顧忌的嚎叫或者罵人,將那皇帝老兒張巨鹿顧劍棠在內無數帝王將相都罵了一通,也想念了許多人許多事,可惜再沒有陶滿武這個小丫頭替他揉散皺緊的眉頭。

  這一天,烈日依舊毒辣,若非有大黃庭傍身,呼吸都會如喝起滾燙茶水,行走大漠,水囊乾癟,這似乎也算是苦行修為的一種。徐鳳年捨不得騎乘不適酷熱氣候的劣馬,學當年老黃牽馬而行。耳朵一顫,徐鳳年走到一座黃沙坡頂眺目遠望,依稀可見炎熱光景下的模糊身影,兩人縱馬而來,大概是瞅見徐鳳年,行進軌線驀然更改,疾馳而至。徐鳳年笑了笑,他娘的終於撞見馬賊了,這與眼力好壞無關,實在是這兩位年輕馬賊裝束模樣太過明顯,上半身袒露,麻質馬褲,露出蹩腳的龍虎紋身,只差沒有在臉上刺下賊匪二字,見著了徐鳳年,兩眼放光,這兩位好似並不急於動手截殺劫財,竊竊私語,徐鳳年耳力敏銳,聽過以後啞然失笑,竟然不是劫人錢財的,而是搶人,好像馬賊頭領是位女中豪傑,有些懷春,就讓麾下馬賊去搶個細皮嫩肉最好還要識字的俊哥兒當壓寨「夫人」,兩位馬賊顯然對他不是太看得上眼,嘀咕著說細胳膊細腿的,保准經不起寨主幾下折騰,白倒是挺白,可這麼個小白臉與大當家站在一塊兒,豈不是成了黑白雙煞?大當家要是領著出去與其它寨子首領喝酒角抵,太沒面子了。

  兩位馬賊見徐鳳年嚇傻了見著馬賊也沒動靜,愈發無語,這小白臉莫不是個傻子?往常一些偶遇遊牧養畜的草原牧民,見著自己即便沒有嚇得屁滾尿流,可都是警惕得很,眼前這小子就傻乎乎牽著馬一動不動,其中一名紋身黑虎的馬賊實在看不下去,躍馬上坡,拿著馬鞭指點著小白臉,用一口粗糲莽腔罵道:「急著投胎?」

  徐鳳年對指指點點的馬鞭視而不見,笑道:「想與兩位兄弟買些水喝。」

  紋虎馬賊愣了一下,一鞭甩出,徐鳳年握住馬鞭,將這名出手傷人的馬賊拽落下馬,一腳踹出,巧勁多過蠻力,馬賊後背撞上馬背,連人帶馬一起騰空飛出黃沙小坡,看得紋龍馬賊目瞪口呆,徐鳳年摘下乾癟水囊,飄落坡底,不去看掙扎呻吟的馬賊,馬賊坐騎是匹不俗的良馬,騰身躍起,抖摟了下鬃毛塵土,徐鳳年拿馬賊裝滿水的囊裝入自己水囊,再順手牽羊走一隻涼笠,也不與兩名馬賊如何計較,吹了聲口哨,與劣馬緩緩遠去。等徐鳳年走遠了,一直哭爹喊娘的紋虎馬賊迅速坐起身,揉了揉胸口,其實只是微疼,並無大礙,心有餘悸對紋龍馬賊說道:「碰到扎手釘子了。」

  另外一名馬賊嘖嘖說道:「小白臉原來深藏不露,當家的肯定喜歡。」

  紋虎馬賊趕忙上馬:「走走,與當家的說去。」

  徐鳳年在人煙罕至的荒原上牽馬獨行,根據北涼王府所藏北莽地理志講述,再有幾天路程,就可以見到草原,相信有機會碰上那些逐水草而居的牧民,他倒是無妨,只是常在黃沙大漠裡行走,身邊劣馬有些吃力,想著到了草原上,這位老兄弟若是能融入野馬群是最好,就去掉馬鞍馬韁,由著它離去。歇腳夜宿,徐鳳年盤膝而坐,燃起篝火,望著低垂星空,劣馬同樣屈膝休憩,拿脖子蹭自己,徐鳳年拍了拍馬脖子,撚起一塊土壤放進嘴中嚼了嚼,水氣足了許多,是該臨近草原了,嘗土是尋龍點穴的入門功夫,徐鳳年少年時代經常與老哥姚簡一起去堪輿地理,學到不少望脈的皮毛竅門,天下祖龍出昆侖,其中一龍入北莽,以往北莽少有人談論此事,春秋遺民大量湧入以後,此說大興,北莽女帝儼然成了天命所歸的真命天子。徐鳳年轉頭對劣馬笑道:「老兄弟,你信嗎?」

  劣馬打了個響鼻。

  照樣還是勤勤懇懇依次養劍,好似江南那些每晚都要定時去搶水養稻的耕農,偷懶不得。天濛濛亮,徐鳳年加快吐納,按照道門典籍所述,春餐朝霞夏食沆瀣,因朝霞是日始欲出赤黃氣,以東海最佳,沆瀣是北方夜半紫氣,以極北嚴寒為甲,兩者尤為裨益修行,不知當年道教一支數百道士赴北,有沒有這個潛在意思。那一支道統不負眾望,成了北莽國教,當代掌教麒麟真人更是成為道門聖人,與兩禪寺主持方丈並稱南北雙聖。清晨時分,吐納赤黃,約莫是境界不到,徐鳳年也說不上有多玄妙,只是比較平時略有神清氣爽,緩緩站起身,有些明悟,所謂武道天才,一種是身具異相如黃蠻兒,體魄異于常人,生而金剛,不可謂不得天獨厚,另外一種體魄雖然相對平常,卻可天人感應,騎牛的是其中佼佼者,才有一步入天象的恢弘氣象,第三種相比前兩者,要稍稍次之,卻未必不能踏入陸地神仙,如以劍入大道的李淳罡,如以力證道的王仙芝,如以劍術通神的鄧太阿,武道一途,境界越高,越是逆水逆天而行,天地是家又是牢籠,武夫卻要自成體系,好似頑童要自立門戶,故而才有天劫臨頭,是謂天道昭昭,報應不爽。

  徐鳳年抬頭望著朝陽東起,自言自語道:「善惡終有報,不信抬頭看,老天饒過誰?」

  隨即撇嘴道:「又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古人說道理,就喜歡扇臉。」

  徐鳳年轉身望向一名身披袈裟著麻鞋的貧苦老和尚,一雙笑時迷人眯時陰沉的丹鳳眸子,直直盯著這名昨晚就坐在十丈以外的南方禪宗僧人,佛門有大小乘區分,密教又有黃紅之分,裝束各有不同,徐鳳年因為王妃虔誠信佛,對僧人一直心懷好感,在北涼不知讓多少無賴道士為了賞銀改行當了僧侶,只不過身在北莽,遇上一位遠行數千里來這蠻荒之地傳經佈道的老和尚,即便僧人瞧著慈眉目善,徐鳳年也不敢掉以輕心。

  老僧雙手合十道:「公子信佛,善哉善哉。」

  徐鳳年壓抑下心中本能殺機,默默還禮。

  老僧袈裟清洗次數多了,可見多處針線細密的縫補,只不過始終素潔,不顯邋遢,鬚眉雪白,手提一根竹葦禪杖,更顯和藹慈悲。北涼軍中曾有一名揮七十餘斤重精鐵水磨禪杖的和尚,身為步軍統領之一,吃肉喝酒,殺人如麻,戰場上金剛怒目,十分嗜血,深得徐驍器重,可惜後來因為北涼鐵騎馬踏江湖,大和尚便退隱山林,據說圓寂於一座山間小寺。此時老僧微笑道:「老衲自南邊兩禪寺往北而行麒麟觀,是想要與一位道門老友說說禪理,雖說多半是雞同鴨講的下場,卻也算了去一樁心事。偶見公子吞月華餐日霞,深得武當上任掌教王重樓所修大黃庭的妙義,就想與公子絮叨絮叨,可生怕被公子誤會成歹人,也不敢主動開口,但思量一宿,覺得公子心有溝壑,不知是如何養意,若是不慎,深墜其中,就不妥了。既然公子信佛,若是不嫌老衲呱噪,倒是可以與公子說些佛法長短。」

  徐鳳年重新坐下,微笑道:「原來是兩禪寺的得道高僧,懇請前輩不吝指教。」

  老和尚也不走近,就地而坐,與徐鳳年遙遙相對。見面以後老僧便自報山門,也算誠意十足。

  老和尚將竹葦禪杖橫膝而放,徐鳳年洗耳恭聽。

  老僧緩緩說道:「公子以大黃庭封金匱,練雙手滾刀術,外養吳家枯塚飛劍,內養劍道第一人李淳罡的青蛇劍意,蔚為大觀,天資之好,天賦之高,毅力之韌,實乃罕見。」

  被老僧一眼看透幾乎所有秘密的徐鳳年內心震撼,臉色如常,笑道:「前輩無需先抑後揚,直說便是。」

  老和尚笑了笑,道:「上古賢人治水,堵不如疏。不論刀劍,還是佛門閉口禪,道教鎖金匱,以及武人閉鞘養意,大體而言,皆是逆流而上,蓄謀精神,不過倒行逆施一說在老衲這裡,並非貶義,公子不要介懷,只是堵水成洪,何時疏通,就有了講究,是一口氣死堵到底,還是偶有小疏,猶如長生蓮一歲一枯榮,來年複枯榮,兩者高下,公子以為?」

  徐鳳年真誠道:「不敢與老前輩打馬虎眼,在我看來,堵死才好。因為弓有鬆弛的道理,倒是也懂,只不過閉鞘養意這一事,若是如女子散步,行行停停,羞羞休休,個人竊以為難成氣候。」

  老和尚並未如同那些曲水流觴王霸之辯的名士,稍有見解出入,就跟殺父之仇般咄咄逼人,恨不得把天下道理都全部攬入自家手裡。老僧也沒有以出身兩禪寺而自傲,仍是細細琢磨了徐鳳年這一番有鑽牛角尖嫌疑的措詞,氣態平和道:「老衲素來不擅說佛法以外的大小道理,厚顏先與公子討口水喝,容老衲慢慢想周全了,再與公子說道。」

  徐鳳年笑了笑,心情大好,起身摘下水囊,悠悠丟擲過去,老和尚輕輕接過後,從行囊裡摸索出一隻白碗,倒了小半碗,有滋有味喝了一口,一碗寡淡至極的清水,在老僧看來始終勝過山珍海味,若是生平最愛的白粥,就更是美事了。

  徐鳳年退了一步,不再爭鋒相對,問道:「如果我願小疏積水,又該如何?」

  老和尚抬頭說道:「與女子歡好即可。公子大黃庭其實已然臻于圓滿境,之所以欠缺一絲,並非公子所以為的所剩幾大竅穴未開,而恰恰是少了陰陽互濟。」

  徐鳳年嘴角抽搐了幾下。

  老和尚爽朗笑道:「公子切莫以為老衲是那淫僧。只是男女歡好,是世人常情,老衲雖是放外人,卻也不將其視作洪水猛獸,何況年輕時候,也總是常常晚上睡不踏實,要挨師父的打罵。」

  老僧收斂了些笑意,正色沉重道:「公子以世間不平事養意,本是好事,天地間浩然有正氣,雖並不排斥殺氣,只不過夾雜了戾氣怨氣,駁雜雄厚卻不精純,需知誤入歧途,此路每走一步,每用力一分,看似勞苦遠行,實則走火入魔。公子可曾捫心自問?再者以老衲淺見,世人所言的問心無愧,大多有愧,即便與己心中無愧,但與道理就大大有愧了。容老衲倒一碗水。」

  老和尚倒了第二碗水,持平,再傾斜,再搖晃,等碗中水平靜下來,「公子,我們為人處世,都是這口碗,天地正氣是碗中水,只是深淺有不同。不管碗如何傾斜,這一碗水,始終是平如明鏡。」

  徐鳳年皺眉道:「既然如此,何來一碗水端平一說?是否算是庸人自擾?」

  老僧喝了口水,搖頭笑道:「老衲不敢妄下斷言。哈哈,這碗水是從公子手裡騙來的,慚愧慚愧。」

  徐鳳年啼笑皆非,眼神柔和許多,笑道:「老前輩不愧是兩禪寺的老神仙,隻言片語,就把大道理說在小事情上了,比較那些天女散花的佛法,要順耳太多。」

  老和尚一手捧水碗,一手連忙搖擺道:「什麼老神仙,公子謬贊了,老倒是老,不過離神仙差了太遠。老衲在寺內除了常年讀經,擅長的不是說法講經,其實也就只會做些農活,道理什麼的,都是莊稼活裡琢磨出來的。」

  徐鳳年好奇問道:「兩禪寺僧人受封國師無數,老前輩就沒有被朝廷賜紫賞黃?」

  老僧笑容雲淡風輕,喝了口水,笑道:「衣能暖十分,飯可飽七八胃,茶可喝到五六味,就夠啦。」

  徐鳳年笑道:「那就是有了!」

  老和尚哈哈笑道:「矜持矜持。即便不是老神仙,也得有老神仙的風度。老衲有一個傳衣缽的徒弟,他又有個女兒,得知老衲要下山,便勸說出行在外要有仙風道骨,見老衲不肯好好裝扮,送行下山,被她教訓了一路。」

  徐鳳年嘴角抽搐得厲害了,眼神溫柔問道:「可是一位姓李的小姑娘?身邊有個青梅竹馬的南北小和尚?」

  老和尚宛如開了天眼的佛,頓時了然,「原來是世子殿下,久聞世子殿下誠心向佛,難怪難怪,老衲失禮了。」

  徐鳳年站起身,恭敬作揖行禮,沉聲道:「徐鳳年見過主持方丈。」

  老僧起身還禮再坐下,慢慢喝著水,笑道:「殿下萬萬不必多禮。」

  徐鳳年坐下後,問道:「老方丈去北莽,可是為滅佛一事?」

  老僧點頭,感慨道:「去北莽卻不是要妄自尊大想感化那一心滅佛的北莽皇帝,只是想與僧人說一說金剛經,不知天命,盡人事。儒教聖人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老君騎青牛,三千道德經,求清淨。佛祖不立文字,倒是讓我們迷糊了。北莽王庭要滅佛,沒了寺廟沒了香火,沒了佛像沒了佛經,在老衲看來,都行。但若是僧人數十萬,人人丟了佛心,這個不太行啊。」

  老和尚小心翼翼將水碗放回行囊,站起身後,笑著把水囊還給徐鳳年,「老衲謝過世子殿下贈水兩碗,是善緣。若是不急著趕路,殿下可以往西北而行四十裡,有一座峽谷,稍作停留,興許又是一善緣。」

  徐鳳年接過水囊,笑了笑,道:「老方丈,有一事相煩,能否帶走這匹馬,我獨身赴北,已經無需騎乘,也不敢輕易送誰,生怕就是一樁禍事,若是棄之不管,也不放心。」

  已是佛門當之無愧佛頭聖人的老和尚慈祥笑道:「可以可以,路上多個說話的伴兒,不麻煩不麻煩。」

  徐鳳年雙手合十,「與老方丈就此別過。」

  老和尚雙手合十,低眉說道:「老衲臨別贈語,他日殿下能教菩薩生青絲。」

  徐鳳年愣了愣,望著老僧持竹葦禪杖牽馬遠去,直至身形消失在視野。

  長呼出一口氣,照著老神仙的吩咐,徐鳳年懸好短刀春雷,往西北掠去,如今當真是無牽無掛了。

  果然見到一條綿延不見盡頭的深邃峽谷,徐鳳年攀沿登頂,沿著裂谷山崖緩行,不知所謂善緣在何方。

  慢行了半個時辰,才養劍完畢,腳下顫動。

  恍惚天地之間有炸雷。

  徐鳳年回頭望去,峽谷一端外邊,有不知幾千幾萬野牛湧入,擁擠如洪水傾斜入穀壺。心頭一動,急速前掠了一炷香,頭皮炸開,你娘的,竟然有百來號牧民騎馬牽羊帶著所有家當行走在峽谷中,這不是要被野牛群碾壓成肉泥嗎?這走的不是陽光大道,是鬼門關黃泉路啊,你們這幫傢伙好歹世代居住草原大漠,就一點不知道這類境況兇險嗎?徐鳳年居高俯視,看得出來,牧民人流中有人已經知道了憑空而來的地震意味著什麼,亂成一團熱鍋螞蟻,老人面如死灰,許多婦人稚童更是啼哭不止,徐鳳年再眺目望去,眼神陰冷,牧民身後遠遠吊著幾十名北莽手持兵器的騎兵,已經策馬返身離去,原來是一出驅羊入虎口卻兵不血刃的絕戶計。

  若是沒有老僧悲天憫人的說法,世子殿下也就只會冷眼旁觀,畢竟以一人之力阻擋氣勢如虹的數萬匹野牛,實在是與自殺無異。

  徐鳳年一咬牙,身形飄落穀底。

  百余牧民瞠目結舌,其中一些個性情涼薄的青壯牧民已經向山崖攀爬而去,只是山壁陡峭,爬得不高。

  徐鳳年踏出一腳,畫半圓,雙手抬起。

  腳底沉入地面三寸。

  只留給牧民們一個陌生的背影。

  與野牛群湧入峽谷同時,一位老僧單手托馬登頂,眼神慈悲,雙手合十道:「此子大善。」

  徐鳳年精心凝氣。

  起手撼昆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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