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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


  "風梧公子好身手!"季寧正看得眼花繚亂,又有幾個人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聚在一旁讚不絕口。那黑衣人見有人觀戰,精神更是抖擻,長嘯一聲,雙腿在狷腹上一夾,抓著狷獸便飛躍而起,颼地從眾人頭上越過,把眾人嚇得面如土色,顫抖不休。回過神時,黑衣人已經操縱著暴怒的狷獸跑出老遠,風馳電掣,遙望就如同要騰空而上一般,眨眼便消失在起伏的草原深處。等了一會兒,狷獸再度閃電般繞了回來,眼看就要撞在來不及躲閃的季寧身上,那黑衣人卻猛然大力扳住它的獨角,脫力的狷獸便就勢伏倒在地上。黑衣人伸手撫摸它的頭頂,狷獸居然不再掙扎,反倒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手,口中嗚嗚低叫,目中滿是哀求之意。

  "能收了神狷作坐騎,風梧公子真是蓋世英雄啊!"圍觀眾人見黑衣颯爽,白毛威嚴,忍不住大聲喝彩,就連季甯想要謝過救命之恩,也一時插不了話。此刻他已經認出來,這個收伏狷獸的黑衣人,正是若干年前在交城結識的少年風梧。時過境遷,想不到會在這裡遇見。此時的風梧面貌成熟了許多,金色的眼眸流光溢彩,宛如神像一般俊美威嚴,與當日自卑暴烈的少年判若二人。低頭看了看自己肮髒破爛沾滿血跡的衣衫,想想這些年來自己外貌大相徑庭的變化,季寧明白風梧為什麼認不出自己,卻也並不想說破。

  "既然收了這個畜生,在下就此跟各位別過了!"意氣風發的青年也不從狷背上下來,只是朝眾人拱了拱手,"山長水遠,後會有期!"說著哈哈一笑,駕馭著狷獸騰雲駕霧般消失在狷之原深處。

  "說走就走了?"有人看著風梧的背影奇道。

  "人家是巴巴地去伊密城看望心上人啊,怎麼會不著急?"另一人笑道,"從西邊沙漠裡穿越而去,豈不是像天上掉下來一般讓人驚喜?這樣的英雄少年,換作什麼姑娘都會心動啦。"

  "咦,這個人受傷了?"失去了矚目的焦點,終於有人將正眼落在季寧身上,"你是什麼人,怎麼會在這裡?"

  "你們……是商會聯盟的吧?"季寧半伏在地上盯著這些水手打扮的年輕人,奮力讓自己的聲音響亮一些,"能不能帶我們……回去南濱?"

  那幾個年輕水手都是因為聽見狷吼,好奇風梧的舉動才大著膽子奔過來觀戰,本身並不是能做主的人。此刻見季寧蓬頭垢面,奄奄一息,面上都露出了猶豫的神色。

  "樂記商號和你們是聯盟吧……"季寧伸出手,蘸著自己腰間傷口的血在地上畫了一個符號,"送我們回去,他們會付錢……"

  "子午花!你是樂老闆的朋友?"幾個水手見了季寧所畫的符號,俱是一驚,"我們正是商會聯盟的,這就帶你去見老闆!"

  "還有我妹妹……"季寧見幾人已經小心地將自己抬了起來,慌忙提醒。他自己也有些吃驚,不過是孤注一擲地畫出當年樂綠夫人教給他的符號,想不到過了這麼多年也能如此有效。他卻不知道,這種神秘的符號中早已注入了念力,若非執念之人的同意,其他人就算認識也根本無法繪製出來,因此被稱為"報恩符"。樂記商號數十年間送出的報恩符,統共不過兩三個。當日季甯慷慨解囊,贈與樂綠夫人重振商號的路費,卻沒想到在自己山窮水盡之際,能獲得如此的回報。

  水華仍然站在原地,似乎只要沒有人來引導,她就永遠不會移動分毫。季寧惟恐她心存恐懼,不敢讓旁人碰她,掙扎著下地,親自拉了水華的手走到停泊的商船上。

  商船老闆是樂綠樂綿的朋友,此番冒著禁海令從遙遠的西方大陸運送貨物到雲荒販賣,對待季寧十分熱情。吃飯療傷,沐浴更衣,季甯安排水華歇下後,終於可以放鬆地躺在船艙裡舒適的床上,再也不用擔心每天晚上都要經歷的生死劫難。回想這一路上的艱辛,仿佛在地獄裡翻滾了一遭,只覺此刻海水的顛簸都是生存的幸福。

  商船載著劫後餘生的人繞過西荒的沙漠,向著富庶的雲荒南岸海港駛去。而與此同時,一頭狷獸正馱著它的主人穿越狷之原和茫茫沙漠,在空寂之山作為背景的雲荒歷史上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蒼平朝清越十九年,帝以弱冠之年,降狷獸,渡絕境,一劍服沙盜千餘。伊密統領駿鵬獻城,結為異姓兄弟。帝業自此始。"

  從商船老闆口中得知,玄林自被朝廷重任為鎮海提督後就一直在距離葉城一百里的沙頭堡駐守,守衛雲荒這座最繁華富庶的港口城市。由於戰事頻繁,加上葉城正是通往帝都伽藍的惟一門戶,各個商號都將重心移到葉城之內,憑藉葉城四周的大量駐軍保證人財安全。

  行船一月,葉城終於遙遙在望,季甯帶著水華在距離沙頭堡不遠的一處偏僻海灘登陸。行走在岩石嶙峋的石灘上,遠望著高丘頂部帥旗飄揚的炮臺,季寧閉了閉眼睛--所有的威嚴和莊重下,不知道掩埋了多少微塵的苦難。而他,就是一粒微塵。

  玄林幾乎是一聽見稟告就快步奔出府門的,卻在距離季甯和水華三尺遠的地方生生停住,落在水華身上的目光無比蒼老。他試著向水華伸出手去,想將女兒攬入懷中,水華卻滿臉戒備地後退了一步,脖子因為緊張而繃直。

  "除了我,她不讓任何人靠近。"季寧低低地說著,拉住水華的手往提督府內走去,避開了玄林的眼神。

  "我派去服侍水華的僕人帶回了墨長老的信,我全都知道了。"玄林一邊說話,一邊不斷嘗試著接近水華,終於讓她不再那麼惶恐抗拒,或許是因為父女的天性,玄林已經可以把水華的頭輕輕靠在自己肩膀上。他緩緩地拍著水華的肩頭安撫她的心神,良久才對一旁默然而立的季寧淡淡道,"季甯公子能把她送回來,我終究是感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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