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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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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犯您的人,自然會受到懲罰,一直到您消氣為止。"思繽見白河形容雖然狼狽,卻並未受到重創,微笑道,"不如您親自觀刑如何?" 見白河不言,顯然已是默許,思繽遂命人將明石綁到大堤旁操縱升降籃的巨大鐵架上。明石順從地配合著他們的動作,沒有任何反抗的行為,甚至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他只是從頭至尾地盯著巫姑的臉,看著她親自舉起長鞭,重重地抽在自己胸膛上。 思繽常年拓地征戰,一條長鞭雖不能稱為出神入化,卻也非尋常人可比。一鞭下去,明石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如被利刃撕裂一般,痛得他幾乎要咬到自己的舌頭。等到熬過那陣激痛,明石低下頭,看見自己的胸前衣衫已破出一道裂口,鮮紅的血緩緩從裂口中浸染而出。 巫姑,居然下了這般的重手。明石甫一閃過這個念頭,思繽的第二鞭、第三鞭已經接踵而至,每一鞭都撕碎了明石的衣衫,帶出一道血花。明石的牙齒緊緊咬住口中的布巾,頭顱不斷向後仰起,竭力壓制住自己的痛哼。偶爾對上白河冷銳的眼神,明石就覺得心口被重錘敲擊,千萬種屈辱、憤怒、不甘和悲傷糾結起來,梗在他的胸臆中,讓他快要無法呼吸。 思繽不急不徐地揮動著長鞭,每一鞭都不曾留情,甚至明石體無完膚的慘狀也沒有讓她冷靜的眼睛有半絲遊移。明石努力地看著她的臉,透過眼前陣陣湧出的黑翳,看見自己的一滴血濺在思繽雪白的臉頰上,而她卻恍然未覺。不知為什麼,這個發現讓明石無比悲傷,心頭一直梗住的塊壘向喉嚨口直湧上來,卻被口中的布巾堵住,血痕便緩緩地從布巾內蔓延開來。 見明石被打至吐血,頭也緩緩地垂落下去,圍觀眾人無不心中一凜。一直等到冷漠觀望的白河終於開口說了聲:"就這樣吧。"思繽方才停了手,轉身照顧著軟轎上的白河離開,留下一句冷淡的吩咐:"我們走了再放他下來。" 仿佛聽到了思繽的話語,原本一動不動的明石竟然掙扎著抬起頭來,視線中卻只有巫姑遠去的背影。他僵持著看了一會兒,眼中的光華慢慢淡去,終於垂下眼瞼,失去了知覺。 醒過來的時候,明石第一個看到的人是重爍。心頭微微失望之余,明石努力把眼睛朝四方轉了轉,最終放棄地閉上了。 "巫姑正在參加十巫會議,制定分兵襲擊雲荒大陸的部署,要晚些時候才能來看你。"重爍仿佛知道了明石心中所想,開口道。 明石閉著眼睛沒有答話,直到感到身上的繃帶被輕輕解開,有人重新給自己的傷口抹上清涼止痛的藥膏,方才睜開眼看著專注上藥的重爍。 "這藥是太素督學親自給你配的,效果應該不錯。"重爍微笑道。他與太素向來關係冷淡,能開口稱讚對方的醫術,已是難得。 "你不用親自動手。"不知怎麼的,明石看到重爍一副了然淡定的模樣,心頭竟有些尷尬和惱怒。思繽是這樣,重爍也是這樣,枉費他一腔熱血為他們打抱不平,他們竟然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超然姿態。倒仿佛他們都是看穿世事的聰明人,冷眼看著他一個傻子犯渾充愣。 重爍頓了頓,臉上強作的微笑漸漸淡去,半晌低聲道:"不管怎樣,我還是謝謝你,表哥。" "你……退婚吧。"看著那張俊秀的臉上難掩的痛苦神色,明石心軟下來,憐憫之情漸漸壓過惱怒,終於下定決心說出心頭縈繞的話,"何必為那樣的女人……" 他的話並沒有說完,然而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重爍白淨的臉騰地染上了窘迫的血色,艱難地喘息幾下,終於搖了搖頭:"這門婚事不會改變……巫姑答應我,只要娶了阿湄,我就能繼續自己的研究,不參加他們領導的軍械研製小組……" "你不為冰族的自由而戰,反而想要研究什麼?"明石不解地瞪著重爍,不明白這個天才的表弟為什麼會有如此自私的想法,語氣中再度帶出憤怒來。 "我討厭戰爭。"重爍眼睛盯著床沿,避開明石淩厲的眼神,仿佛只有這樣才可以將他心中所想勇敢地說出來,"戰爭就像一頭永不饜足的怪獸,將老百姓的血肉統統吸食乾淨。可是冰族人已經太苦了啊。每年有多少人餓死凍死,有多少人處於餓死凍死的邊緣,十巫隱瞞不報,可我走過了那麼多島嶼,全都知道!這個時候,我認為我們不應急迫地對空桑人全面開戰,而是集中學者們的力量,研究怎樣改善族人的生活。像我現在,就致力於兩件事情:一是測繪出四海的水文圖,讓冰族人再不受潮汐颱風之苦,二是參與開採脂水的工程,解決冰族人多年短缺的燃料和能源--我怎麼能拋卻這些造福民生的事情去研製他們的戰爭機械!這場自不量力的戰爭,無異於是把冰族百姓往死路上逼啊……" "夠了!"明石忍無可忍地打斷了重爍的話,"你怎麼知道我們沒有勝利的可能?一旦冰族人重返雲荒大陸,一切問題都可以解決,你所謂的那些研究成果就將一文不值!你沒有經歷過冰族人受到的奴役迫害,所以才在這裡侈談什麼'造福民生'!" "我去過雲荒大陸,瞭解空桑人的法術,所以才反對這場為時過早的戰爭,可惜你們都不信我,從來就沒有人信我。"重爍苦笑了兩聲,將繃帶重新給明石裹好,收拾藥箱準備離開。明石想要叫住他,卻訕訕地不知該怎麼開口。 重爍走了兩步,又回過頭道:"另外還有一件事--我的婚禮將在後天舉行,巫姑說讓你安心養傷,就不用去參加了。" "你……你真的要舉行那個該死的婚禮?"提到此事明石更是一陣怒氣上湧,"那對姦夫淫婦可沒安什麼好心!" "請你不要罵阿湄,這件事,應該算是我對不住她。"重爍的聲音忽然啞下去,提著藥箱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明石看著他的背影,怔住了。他忽然想起了昔日大堤上重爍望向湄的神情,那麼熟悉,仿佛就像自己望向巫姑思繽那樣,戀慕而絕望。 明石到底沒有去參加重爍的婚禮,在那個連照顧他的人都跑出去看熱鬧的晚上,明石獨自躺在床上,靜靜地聽著遠處傳來的嬉笑和喧鬧,甚至連眼睛都依舊闔起。 "阿卡西。"熟悉的昵稱忽然響起,讓明石一震,竟然捨不得睜開眼睛,生怕發現這個聲音只是自己夢中的錯覺。 "還在生我的氣麼?"那個聲音繼續說著,帶著微微的笑意,越來越近,顯然來人已經坐在了床沿上。 "我不會生巫姑的氣。"明石下意識地回答了,睜眼果然看見思繽坐在自己身邊,於是不爭氣地紅了眼眶--他原本以為,巫姑是再也不會來見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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