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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兩人一前一後跨出鳳影宮,踏上宮外的鵝卵石徑時,久遙跨前一步,與風獨影並肩行去。

  庭院裡,豐極默默看著他們走遠,面上淡得看不出任何神情,然後他也抬步離去,只是出了宮,走的是與他們絕然相反的方向。

  他順著石徑一路走過,經過一座庭園時,忽然聽得一縷歌聲飄來,不由頓步,凝神細細聽去,是一個女子在輕聲哼唱著,曲調簡單,卻勝在聲音清脆甜美,令人聽著頓生耳目一新之感。他循著歌聲走去,穿過庭園,前方一池清波,池邊一座水亭,一名少女倚著欄杆一邊哼著歌一邊往池裡扔著花瓣,看起來心情十分的愉悅。

  豐極慢慢踱步過去,並沒有驚動那名少女,看著她扯著池邊的淩霄花抛灑著,清波碧水上飄浮著碎紅點點,晚霞裡隱隱透著花謝殘紅盡的哀豔之色。

  「魚兒啊魚兒,你們為什麼不吃我喂給你們的花呢?」唱歌的少女忽然止了歌聲沖著池面道,「難得我這般高興來給你們餵食,你們卻是不領情,多糟踏這些花兒呀。」

  聽著少女天真的話語,豐極縱是心情低落此刻也不由得展顏。

  「魚兒啊魚兒,其實今天不止我一個高興的,整個王宮……啊,不,是整個青州都高興呢,我們的主上終於醒了,不過最高興的是清徽君!」少女甜甜的聲音裡透出十二分的歡喜,「主上醒了就好啊,現在清徽君也回來了,希望從此以後他們都恩恩愛受再也不分離了。要知道在淺碧山時,清徽君雖口裡不說,我知道他心裡很是想念主上的,就跟我想念你們一樣,啊……不對,跟我想念你們是不一樣的,我想念你們是因為我一直想捉了你們做成烤魚吃,可就怕總管大人要罰我,所以我一直不敢呢。」

  「哈哈……」聽到這,豐極終是忍不住輕笑出聲,頓時驚動了欄杆前的少女。

  回頭刹那,香儀只覺目中一片華光燦耀,竟是有片刻沒能看清面前的人,等到看清了池邊的人時,不由得又是目呆神癡。

  「小姑娘,你叫什麼名?」豐極含笑問道。

  聽著這有如玉石叩鳴般優美的聲音,香儀驀然回神,頓時知道了眼前人的身份。她雖是第一次見到,但這些日子裡,宮裡的人誰不是談論這位豐儀絕世的雍王呢。

  「回稟雍王,奴婢名喚香儀。」

  「喔。」豐極點點頭,移步往水亭走去,「小姑娘,清徽君在淺碧山養病時一直是你照顧著嗎?」

  香儀點頭的同時睜大了眼睛看著緩緩走近的人。她本以為這世間的男子再沒比清徽君更出色的了,直到此刻看到這位雍王,才知那「東朝第一人」的稱號名不虛傳,與清徽君可謂是朗日皓月,各有勝場。

  「小姑娘,來,坐下。」豐極在水亭裡的石桌前坐下,「你在淺碧山那麼久,山中的風光如何?那兒什麼樹長得最高?什麼花開得最漂亮?」

  香儀雖知道坐過去不合禮,只是看著亭中的人卻無法拒絕他,不由自主的便走了過去,在他的對面坐下,答道:「淺碧山裡有許多百年的銀杏樹,長得有數丈高。山裡還有許多山茶樹,開的花最是漂亮了。」

  「喔。」豐極眼眸裡漾著淡淡一點笑意,「小姑娘既然看過老樹、茶花,可是常去山裡玩嗎?」

  香儀趕忙點頭,「清徽君常去山裡散步,奴婢自然跟隨著,所以山裡的景色看得多,看到不認識的樹啊花啊鳥啊,一問清徽君准能知道。」

  「哦?如此看來,清徽君很是博學啊。」豐極淺笑雍容。

  「是啊,是啊。」一聽豐極此言,向來把清徽君視作神人般的香儀頓比誇了自己還要高興,「清徽君懂的可多了,什麼寫詩作畫吹笛下棋的,他全都會,便是書院裡的那些先生都比不上他,還常上別院來向他請教。便是耕田種地的粗活,他也懂,還領著別院裡的人在院外辟出荒地來種菜呢……」

  那日的傍晚,泱湖的水亭裡,香儀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地說著她敬仰的清徽君。而豐極靜靜坐著,靜靜聽著,臉上一直帶著淺淺的笑容,甚至有時當香儀說到高興處尋求他的認同時,他都會頷首致意。

  時光一點一點流逝,眼見著夕陽漸漸收斂光輝,斜斜撲向西山的懷抱,香儀的話匣子也倒得差不多了。

  「雍王,清徽君這次回來後,是不是再也不會離開了?」說到最後,香儀忽然看著豐極問道,清亮如小溪般的眼睛裡盡是祈盼。她以前是不喜歡王宮的,也覺得清徽君在王宮裡過得不快活,還不如長住淺碧山好了,可這兩年,她伴著清徽君在淺碧山上住著,朝夕相處裡,她再是天真卻也看清了一些事,再加上這幾日主上病重,清徽君種種焦灼擔憂的表現,她知道即算回到淺碧山去,清徽君便是身健體泰,這心上只怕就要生病了,生一種「相思病」。所以她希望清徽君從此後可以和主上一起在這王宮裡快活的過日子。

  豐極沒有答話,他站起身,走至水亭邊,垂眸看著水面,淩霄花瓣在水面上隨波起伏,水中的魚兒在花瓣間歡快的穿梭,朝升夕落與它們無關,人世的滄桑亦與它們無關。

  許久,亭中低低的響起豐極清晰的回答:「自然,清徽君日後都會在這王宮裡,伴著她朝朝暮暮年年,直至白髮蒼蒼。」

  聽到那樣的回答,香儀卻未能歡欣而起。

  她只記得暮色裡,殘餘的一點霞光照在那個人身上,暮風吹拂著他墨色的衣袍,仿佛墨色的焰火在微光裡翩舞,炫得讓人不能直視,可那個人的神情卻如樹蔭下的泱湖,清涼清澈,晃動著淡淡陰影。

  「小姑娘,你要是一直在這王宮裡,自然能看到那一天。」

  說著那句話時,豐極回首轉身,目光自香儀身上掠過,只是一瞬,香儀卻是一震,以至窮其一生,亦不曾忘記此刻,不能忘記目光相碰時撞見的那個——溫柔得近乎哀傷的眼神。

  那日的最後,豐極何時離開的,香儀都記不得了,她只是呆呆立在亭中,等她回神時,天邊已淡月初升。

  鳳起青州3

  元鼎六年七月二十二日,卯時四刻,風獨影自王都出發,直奔溱城。

  豐極站在城樓上,目送著她離開,然後一聲清越的鳥鳴響起,一隻青碧大鳥飛上長空,追隨風獨影而去。

  望著奔在最前方的風獨影,再看看九天上的久遙,豐極微微一笑,卻一股無可名狀的哀傷彌漫心頭。

  九天之上的男子,天青衣袍與淡藍天空融為一色,仿佛他的肢體鋪展了整個九天,天便是他,他便是天,他與下方縱馬飛馳的白影同步並行。

  上空碧空藍袍,下方白馬銀甲。

  遙遙望去,就仿佛是他敞開了懷抱,任她飛馳,就如鳳凰翱翔於九天。

  豐極怔怔看著,看著他們並行飛去,直到再也望不見。

  對於風獨影一醒來便要征討叛軍,他與他都未有多言,儘管他們都知道,她的身體其實還需要休養,身上的傷口也未全好,但他們默契的不在她的面前提起,同樣也默契的不阻止她。

  他在王都守候,而他伴她殺敵。

  ***

  二十二日午時,風獨影與厲則行大軍會合。

  會合後,風獨影並未歇息,即直奔溱城城下。

  那日是個豔陽天,她白馬銀甲,燦陽下閃耀著炫目的銀光,白色的披風在身後飄拂。那刻,無論是她身後的雍州大軍,還是立於城樓上的叛軍,目光看去,只覺得城前白馬上的那個人仿佛是浴火的白鳳凰,熾焰凜烈,烙在瞳孔上久久不消。

  谷仞不明白青王為什麼會到今日才來溱城,只是這數日的圍困,數日的驚疑,已磨去了他的鬥志,此刻望著城樓密密麻麻氣焰滔天的鐵騎,看著千軍萬馬之前如鳳凰般耀眼的女子,他只有滿腔的怨毒。

  當年就是這個女人,打敗了他們,攻破了青州!

  當年就是這個女人,殺死了青冉公子,令鄯王部眾崩潰萬念俱絕!

  而今日,又是這個女人逼得他窮途末路!

  心中的仇與恨,令他滿頭滿腦都只有一個念頭。

  他抬手一招,片刻,便有士兵押著數十名百姓走上城樓,每一人脖子上都橫架著刀刃。

  城下將士看著城樓上的情形,皆心頭一凜。

  城上驚懼交加的百姓眼見著下方鎧甲鮮亮的千軍萬馬,看著大軍之前矗立的那一騎,心頭頓時明白了,是主上玉駕親臨!

  「主上救我!」

  「主上救救我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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