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鳳影空來 | 上頁 下頁
一二七


  「慢!」王夻大喝一聲,同時身後的黑衣人也看見了前方同伴的慘況,頓都卻步,眼見著荊棘叢裡同伴淒厲的慘叫著掙扎著,然後漸無聲息的死去,一個個都心驚肉跳。

  王夻又驚又怒,可望著那一片荊棘,知風獨影定是設下了陷井,而他一向不善陣法,當即吩咐,「繞過去!」

  可那片荊棘帶竟是綿延了數裡遠,等到他們繞過了荊棘叢時,早已失去了杜康與風獨影的蹤影。

  「仔細搜!一定要將他們割頭剖心,方能消我心頭之恨!」王夻目裂牙眥地望著密林。

  而那時候,杜康背著風獨影在山壁間縱躍,在密林中奔跑,他不知疲倦地竭盡全力地奔逃著,只為遠遠甩開那些刺客……就這樣,也不知過去多少時辰,當他力竭再也撐不下去一頭栽倒在地時,風獨影早已昏迷過去,趴在他背上一動也不動。

  他趴在地上喘息許久,終於有了抬頭的力氣,星月的光輝透過樹木的枝縫射入,可隱隱綽綽看清四周,前方數道陰影,似乎是立著巨石,他凝聚四肢力氣,卻是怎麼也站

  不起來,於是負著風獨影慢慢爬了過去,近了才看到巨石而成的山壁中隱著個小山洞。他精神一振,往山洞爬去,當他終於爬到洞裡時,心神一松,耗盡了所有氣力的他只覺眼前一黑,便再無知覺。

  洞外,一陣陰涼的夜風拂過,帶起樹木沙沙作響。

  天幕上,一輪明月已漸趨圓滿,靜靜的灑下銀霜,照著這看似安靜卻藏著兇殺的高山。

  夜,悄悄過去。

  當杜康醒來時,睜眼看到的是石壁上晃動的光點與陰影,那是日光透過洞外的樹蔭照入投下的,他略動了一身子,背上沉沉的,同時感覺四肢僵麻,接著全身都如螞蟻在咬般的麻痛,這痛讓他清醒,忙轉頭往背後看去,風獨影的身子一半趴在他背上一半跌在地上。

  待那麻痛過去,他忙艱難地翻過身去查看風獨影的情況。此刻她雙目閉闔,唇邊掛著凝固的黑色血痕,面上罩著一層灰黑色,以至那張面孔就如蒙塵的珍珠,黯淡得無一絲光澤。他屏住呼吸伸出手……半晌,他松一口氣。還好,還有呼吸與心跳。

  吃力地扶起風獨影,打量一眼山洞,除了石壁,便是壁縫裡上長出苔蘚與野草,他移動身軀,靠坐在石壁上,然後將風獨影抱在懷中,不讓她倒在髒汙的塵土裡。他背

  上的傷一處未曾仔細處理,這大熱天裡,數日下來不見好,倒是長膿潰爛了,靠在石壁上便一陣鑽心的劇痛,可他不理會這些,只是抱著風獨影靜靜地坐著,目光無

  神地望著洞頂。

  至此,他們可算是窮途末路了?

  懷中的人已完全人事不知,毒性漫延全身,他已完全無力為她驅毒,過不了多久,她或許就會在這昏迷中無聲死去……而這麼多日過去,無論是忻城還是王都,都還不見援兵來救。他此刻傷勢加重,精力耗盡,山裡有的是豺狼野獸,有的是比豺狼更可怕的刺客!

  他目光呆滯地看著洞外投射的日光,一點一點傾斜,然後又一點一點淡去,他知道這一天又快要過去了。

  山中靜悄悄的,靜得他能聽見蛇蟲鼠蟻爬過的聲響,可是他知道,那些刺客正往這裡奔來,又或者藏匿在什麼地方,虎視眈眈的等著他們現身。

  他低頭看著懷中的風獨影,抬起手,慢慢擦去她唇邊的血跡。

  她這二十多年,活得那麼辛苦。

  背負著殺戮所帶來的罪孽,背負著弑兄的痛苦與內疚,日日夜夜的在煎熬中堅持,只因她是那樣的驕傲倔強,她不願向命運低頭,她不肯向痛苦認輸……可如今,與兄弟

  分離,割捨了心愛之人,那支撐她的力量終也是失去,而她還要做大東的鳳影將軍,還要做這青州的青王,擔負著千萬斤重擔……

  她的餘生……他可以望見。

  她會一直這樣辛苦地堅持著,一直這樣痛苦地活著……直到她精血耗盡心碎魂散!

  公子當年將她託付他,希望他能守護她,讓她一生過得安寧,可他無能為力,他有負公子所托。

  那至少……帶她走吧。

  與其死在那些鼠輩手中,莫若他親手帶她走。

  與其她餘生辛苦苟活,莫若他此刻就帶她走。

  帶著她,他們一起去九泉。

  這樣,他們便是同生共死,雖未能做到公子所托,但至少守住了對公子承諾……守護她,直至他與她生命的盡頭。

  手伸過去,手掌按在她的頸脖,只要掌下施力……就可以解脫,無論是她還是他,都可解脫,都可擺脫這塵世的一切痛苦與艱辛,去九泉下找等候已久的青冉公子。

  他的手掌按著她的頸脖,一次又一次想要狠心,卻一次又一次失了力道。

  他看著懷中的這個人,看著那張黯淡的面容……他想帶她走,可他又捨不得她死。

  她辛苦了半生,在他陪伴她的這七年裡,他卻不曾看過她有一日是活得毫無煩憂快活的。她為天下做了那麼多,天下還不曾回報她一日歡愉。

  靜靜地看著,眼前忽起朦朧的霧氣,一滴淚珠自那雙永遠沉寂無情的眼睛裡滴下,落在風獨影的額頭上。

  他的手掌自頸脖上移開,輕輕落在她的鬢旁。

  「阿影,我帶你走,你可樂意?」他喃喃著,手指輕柔地撫過她的眼睫,長長密密的仿佛墨蝶停駐,那是高傲強悍的鳳影將軍身上唯一顯得柔軟脆弱的地方。

  昏迷中的風獨影自然不會有回應,只是眼睫微動,眉頭舒展,就仿佛墨蝶輕輕顫動翅膀,即要翩飛而去。

  他早已麻木的心驀然的痛起來,卻唇角一勾,那張沒有表情的面孔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他知道,她是樂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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