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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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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康,久羅山上我是不是應該殺了他?」許久,榻上風獨影沉沉出聲。 雖是離開了帝都,可到了這青州,久遙卻不曾開懷,亡族之痛殺親之仇無時無刻不縈繞在心,日日借酒澆愁,夜夜惡夢相擾,沉淪於悲痛悔恨之中不可自拔,如此以往,倒真要應了「生不如死」這話。 杜康沉默了下,才道:「你待他已仁至義盡,他要沉淪悲痛,那是他的事,」 風獨影睜開眼看著榻邊立著的杜康,片刻坐起身,搖頭無奈一笑。在杜康眼中,若全天下與她作對,那便是全天下的錯。心頭微微一暖,滿身的疲態微消,「淺碧山上的別院建得如何了?」 「半月前已道差不多快完工了。」杜康答道,「算起來現在應該是建好了,估計這兩日便有信到。」 「喔。」風獨影眉頭微展,「那叫那邊早日收拾出來,然後送他去那邊吧,也省得他日日呆在仇人身邊而心魂難安。」 杜康點頭, 「屬下知道,我會吩咐那邊儘快準備的。」他說完轉過身,「你今日也累了,我去吩咐他們送水來,你洗漱了早些休息罷。」 「暫不要。」風獨影站起身,按了按脖子,最近伏案太多,便有些僵硬酸痛之感了。「還有好多摺子沒看完,哪能現在就睡。你倒是可以叫膳房備幾樣吃食,夜裡我餓了時用。」 杜康看她一眼,到嘴邊的勸誡又收了回去,只是點點頭出去了。 「唉,還是以前好,有三哥、四哥在,哪用操心這麼多的事。」風獨影自言自語著走到書案前,看到案上堆著的幾疊高高的摺子,只覺得頭痛異常,只恨不得能抱著這些回帝都去,然後丟給幾個哥哥。可是 ……如今再不能依靠他們了,再苦再難的事,亦只能一己承擔,只因她是這青州的王,是青州百姓的依靠。 那夜,鳳影宮的燈又是半夜才熄。 十二、悲歡一線隔2 香儀最近幾天,每每經過章華園時總是放輕手腳豎起耳朵,便是鼻子也比往日靈敏許多,只可惜兩三日過去了,只聞得草木花香,再不曾聞得有酒香。 這一日,風王難得有閒時,便召宮中樂師為她吹笛一曲。似乎所有的樂器之中風王獨愛笛音,連帶吹笛的樂師南喬姑娘便成了宮中的紅人,風王有時聽完笛曲後還會留她說幾句話,這可是宮中其他人不可得的恩寵。 今日香儀是伺奉南喬笛器的宮女,所以在風王聽完笛曲示意她們退下後,香儀便將那管紫玉笛送回聞音閣。經過章華園時,一縷酒香隱隱在鼻,她頓時心頭一跳,腳下站定。 難道是…… 心頭隱隱升起欣喜,腳下不由往泱湖方向走去,轉過了假山,果然看見亭中有一抹天青身影。不由得便放輕了腳步,按著砰砰直跳的胸口,悄悄的無聲的踏過木橋,步上臺階,入得亭子,一眼便瞅見那人抱著酒罈伏臥于石桌上,似乎又在醉夢之中。 她靜靜站著,靜靜看著。 那刻傍暮時分,天邊有亂雲飛渡,夕陽如火輪掛於空中,緋光豔芒將天地映染得明媚異常。可那些明光豔色似也不敢輕擾石桌上醉睡的人,只是柔柔淡淡的籠他一身,褪去了那過人的豔光,只餘靜謐的霞輝。 如詩般雋永。 如畫般憂美。 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夕陽落下,夜幕緩降,香儀也只是靜靜站著,忘記了身外世事。 驀然,石桌上的人仿佛夢中受到了什麼驚擾,眉心皺起,口中喃喃著「大哥……二哥……久玖 ……」隨著這一聲聲夢囈,本是平靜的面容頓然顯出扭曲痛苦之色,「大哥……都怪我……久玖對不起……孩子……啊!」一聲驚喊,石桌上的人猛然抬頭睜開了眼睛。 那一刻,望著那雙眼睛,香儀只覺得天地重放光明,是如此的清亮灼目。 可醒來的人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抱起酒罈灌下大口的酒,然後仰著頭望向暗暗的天幕,喃喃的念著:「死別已吞聲,生別常惻惻……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哈哈哈……大哥,二哥,你們果然是捨不得我,日日入我夢來。」一邊笑著又一邊仰頭灌下烈酒,有的濺落而出,他抬袖一抹,又大聲的吟著:「君今在羅網,何以有羽翼?恐非平生魂,路遠不可測……魂來楓林青,魂返關塞黑……」念著念著,聲音又漸漸低下去,慢慢的又含著嗚咽之聲,縈著欲哭卻無淚的悲楚,「落月滿屋樑……猶疑照顏色……哈哈哈……猶疑照顏色……可是你們在哪裡呢?」 那吟哦與大笑聲裡滿是哀慟之情,香儀聽著,情不自禁便覺心痛,眼中不由滴下淚來。 她聽宮中人講,風王與清微君夫妻彼此間相處甚為冷淡,各自住在鳳影宮與英壽宮裡,從不同行同食同宿。她初時甚覺奇怪,追問為何,可宮裡的人似乎大都不知詳情,而極少知情的則諱莫如深。她甚覺惋惜,因為在她看來,風王與清徽君本是璧人一對,而且從那夜可看出風王很是關心清微君的。只是……何以清微君總是有著這滿懷的憂痛呢? 久遙念著念頭,猛然起身,抬臂舉起酒罈狠狠擲出,「砰!」的巨響,酒罈碎裂於亭外。「落月滿屋樑,猶疑照顏色……哈哈哈哈……都死絕了,哪還有人可照!嗚嗚……死別已吞聲,生別常惻惻……」一邊念著一邊又嗚嗚悲嚎,那股抑鬱直欲人斷腸。 「清……清徽君,您別哭了。」香儀終是忍不住出聲。 不妨亭中還有別人,久遙猛然移首,看著暮色裡立于亭邊的少女,頓然吃驚,半晌不能反應。 香儀看著那張面孔上滿是淚痕,偏生還是俊美得懾人,不由得又是看呆了。 片刻,久遙看著她道:「你叫我不哭,可小姑娘你又為何哭?」 香儀聞言,頓臉紅的辯解,「我……我才沒哭!」 「那你臉上是什麼?」久遙指著她道。 香儀抬手撫臉,滿手溫溫的,想起方才的情不自禁,不由得又羞又窘,「這 …這是……方才下雨了淋的!」情急之下慌不擇口,可說完了自己都覺得這藉口可笑,頓時低了頭再不敢抬起。 久遙看看亭外,道:「你不如說你方才掉湖裡了,這也比說下雨淋的來得可靠啊。」 「我……我……」香儀窘得不知要如何應答,一抬頭,看著對面那人眼中的取笑之色,急得脫口道,「那你方才又為何而哭?」 久遙神色一斂,眼中又浮起悲傷。 香儀頓時後悔失口,卻又不知要如何挽救,正為難時,久遙卻歎了口氣,道:「小姑娘,我哭自然是因為傷心。」 「你……有何傷心的事?」香儀不由追問。看著對面的人,如此年輕俊美,如此的尊貴不凡,又擁有風王那等絕世無雙的妻子,還有何不美滿的? 久遙目光看一眼這韶華才露不識人間悲苦的少女,淡淡一笑,沒有回答,只道:「看你手執紫笛,你是這宮中的樂師嗎?」 香儀忙搖頭,「我……奴婢是聞音閣的侍女,名喚香儀,今年春才入宮的。」雖然入得宮了,可香儀對這種自稱還是甚為不慣。 「喔。」久遙對香儀的稱謂並不在意,目光只是凝在那管紫玉笛上。 眼見他不說話了,於是香儀又道:「今日風王召南喬姑娘吹笛,奴婢是奉命將笛送回聞音閣的。」 久遙聞言目光一閃,然後道:「你這笛借我一吹如何?」 「當然可以。」香儀趕忙將紫玉笛送到他跟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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