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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聽得久遙的叫喚,久迤冰冷的眸子裡泛起一層淺漪,但他瞬即斂去,依舊是冷冰冰的重複:「王說已逐你出族,請即刻下山離去!」

  久遙心底沉了沉,看著兄長,清澈的眸子裡難掩傷痛,輕聲再喚:「二哥。」

  聽著弟弟的呼喚,再看著弟弟眼中流露的傷感,久迤雖然面孔依舊是冷冰冰的,心裡頭卻是糾結萬分:大哥自己做不來的事為何要叫他來做?眼前的人可是五年不見的弟弟!看他滿面風塵,可是已比五年前長高長大了許多,他想做的是走過去拍拍弟弟的腦袋說一聲「你總算是回來了」而不是一臉絕情的趕人。久玖,你快來幫我……

  正在這時,忽有一漢子大步奔來,一邊大聲叫道:「二殿下,我家婆娘方才吃了飯就說肚子痛,可把我急得六神無主的,去醫館裡找你,玖王妃卻說你在這裡,可算是找到你了!二殿下,我家婆娘才懷了六個月啊,還不到生的時候,怎麼這會就肚子痛呢?你快去我家看看吧。」那漢子跑到跟前一把拖了久迤便跑,轉身之際看著了久遙,「啊!

  三殿下回來了?!回來就好!一會上我家來吃飯吧,我釀了好酒請你喝!」口中叫喊著,腳下卻沒停,轉眼間便拖著久迤跑遠了。

  久遙看著遠去的人影,眨了眨眼,然後臉上蕩開歡笑,這個久玖,還是那麼鬼機靈的。他轉身,抬頭仰望山峰之上那些依峰而建古樸典雅的樓閣殿宇,片刻,抬步拾級而上。

  九、昊天不惠2

  邁過長階,穿過宮門,再拾級而上,繞過小亭,穿過長廊,便到了一棟六角樓前,樓閣一半嵌於峭壁之內,一半懸於峭壁之外,樓外雲霧飄遊,仿佛是天外仙閣。

  久遙在樓前站立片刻,然後鼓起勇氣推開門,抬頭望去,一眼便見一名男子背身立於窗前,正遠望樓外的雲霧及雲霧之下的田野。

  久遙跨門而入,喚著那名男子,「大哥。」

  久遙的大哥亦即久羅族現任的王—— 久邈,在聞得身後的喚聲時,本來立定主意不能心軟的,可依舊忍不住轉過來身。他年約二十七、八歲,形容不似久迤之俊秀飄逸,亦不似久遙之俊美無儔,卻直若窗外的碧空流雲,清淡素雅。

  看著眼前五年不見的弟弟,久邈禁不住眼眶發熱,但面上卻不顯情緒,只是冷冷淡淡的道:「二弟果然放你上來了,但我早已逐你出族,你速速離去。」他的聲音低沉渾厚,如同天外傳來的綸音佛語,帶著一種至高無上的尊貴威嚴。

  若換作五年前的久遙,數翻遭逐,大概真要傷心離去了,可此刻是已在山下紅塵裡曆過五年的久遙,世人察顏觀色的那一套早是學會,所以此刻兄長面上雖然冷淡,可眼中流露的情緒卻是瞞不了的,於是心頭頓吃下了定心丸,不以兄長的冷言為意。況且他的大哥便等於這座山的神,有任何人進入此山他大哥都能夠知曉,若非大哥的默許,他根本上不了山,此刻也不能站在這裡。想來,這五年的放逐他思念著家鄉親人,這些親人也在念著他的。

  於是,久遙耷拉著腦袋,「大哥,我走了好多天的路,走得腿都要斷了,才回到這裡,你就要趕我走嗎?」他聲音低低軟軟的,配著疲倦的神色,淩亂的衣鬢,以及一路的風塵,倒真是十分的可憐。

  儘管久邈知道,憑著他們久羅王族的能力,弟弟肯定是用不著走路走回來的,只是此刻看著弟弟狼狽可憐的形容,心頭早是軟了七分,只是他身為久羅族的王,卻有著不能不顧的原則,「你違背租訓與族規,早已不是久羅之人,這裡不能留你。」

  久邈的話雖是說得狠,可語氣卻並不冷,而且目中透著期盼之色,久遙一眼便看明瞭。兄長這是在等他的承諾,只要他認個錯,許個永不再犯的承諾,兄長便會原諒他,便會允許他重歸這片生他養他的故土。

  他看著兄長,腦中閃過一念,於是道:「大哥,破除閉山鎖族的祖訓,我們也融入山下的百姓之中吧。」這就是被全族視為大逆的話,亦是他被驅逐出族的原因。

  久逸聞言,看著久遙,滿臉失望之色,「這一方淨土絕不許山下那些醜陋自私的人玷污。」他聲音變冷,目中已顯嚴厲,「看來你依舊沒改,你還是盡速下山吧!」

  果然。久邈暗想,臉上卻立時展開笑容,「大哥,我話還沒說完呢,你怎麼就急著趕我了。」他走上前一步,看著兄長,斂起眉頭擺出委屈之色,「我是想跟大哥說,這樣的話我再也不會說了,我以後肯定會嚴守族規祖訓。大哥,我這些年在讓下,日夜都想念著族人,想念著你與二哥,只恨不得能插翅飛回。大哥,我保證以後再也不犯了,你別趕我走。」

  久邈愣了愣,看著面前一臉誠懇認錯的弟弟,然後慢慢反應過來。他是誤會弟弟了,弟弟是說再也不會說那樣的話了。他一生居於這久羅山頂,不曾踏出山外,不曾接觸世人,所以心思純粹簡單,此刻聽得弟弟的話,完全沒作他想。更何況他這些年本就念著弟弟,日夜憂心,日夜盼著,如今他肯認錯回來,他怎有不同意的。

  「只要你不再宣揚那些與山下融合的想法,我便允你重回歸族裡。」

  「大哥。」久遙聽得兄長的話心緒激動,上前一步,一把抱住兄長,聲音沉沉的卻透著歡喜,「我再也不會說了,你讓我回家吧。」

  久邈被弟弟抱住,不由呆了呆,只因五年沒見,弟弟早已長高大了許多,倚著的身體也重了許多。想起當年只及他肩膀的清瘦少年,再看如今高挑俊美的男子,他心頭又熱又軟,由不得伸手攬住弟弟,「好。你要是再敢犯……我就……我就打斷你的腿!」

  嘴裡這樣說著,可聲音卻是啞了,只因太想念了,也太捨不得了,這是他一塊兒長大的弟,是他從小看著寵著的弟弟,卻是一去五年不回。如果再來一次,他真的寧肯打斷了弟弟的腿把他留在山上,也捨不得他再離開。當年雖是發下狠話把弟弟趕出去,可那不過是想逼他認錯,想著他一出山必會被山下人嚇回來,結果這小子卻嘴硬心硬,真的一路頭也不回的下山去了,反讓山上的親人、族人為他擔驚受怕了五年。

  「我終於可以回家了,再也不用流浪,再也不是無家可歸的人了!」被兄長摟著,久遙只覺得仿佛是置身在一片溫暖輕盈的柔波裡,放鬆了心神,放開了一身的束縛與緊崩,那樣的舒適安寧。

  是了,這就是家的感覺,這就是親人的力量。

  以往在山下,無論他住著多麼華麗高大的房子,無論他的周圍有多少同伴,他心裡頭都是空的,都覺得身子仿佛浮在半空,怎麼也沒有腳踏實力的安心感。

  如今他終於是回家了!

  兄弟兩靜靜的抱了一會兒,還是久邈先回神,放開弟弟,凝眸細看他的容貌。還是那張臉,卻又顯得不一樣了,堅毅了些,也更俊些,更有擔當些,是個男子漢了。

  「你這狠心的傢伙,一走就是五年,回頭看久玖怎麼個懲治你法!」

  久遙聞言不由縮了縮膝子,那個青梅竹馬的可怕他自然是知道的,只不過能逃一時是一時,他扯著兄長的衣袖,頗有些少時撒嬌的模樣:「大哥,我好餓了,你做飯給我吃吧。」

  久邈看了看漏壺,「這還不到飯時呢,你難道路上沒吃?」

  「嗯。」久遙點頭,自動略過那頓與金虎共用的午膳,可憐兮兮的看著兄長,「大哥,好久沒吃過你做的飯了,我好想念的。」

  「唉。」看著弟弟那與往日無什不同的姿態,端雅威嚴的久羅王歎了口氣,「好吧,我去做。」

  久遙頓時眉開眼笑,「我給大哥當幫手。」

  兩兄弟出了六角樓,還能聽得久遙的嘮叨聲,「還是大哥對我好!二哥好無情的,一看到我就趕我走。哼,回頭我找久玖告狀!」他似乎完全忘了眼前的大哥也趕過他,而且他二哥是連照大哥的吩咐趕人的。

  那日,久羅三殿下吃到了久違的兄長做的美味佳餚。

  飽食一頓後,兩兄弟便回到六角樓裡,一起飲茶消食。

  飲完了一杯茶後,久遙以一種非常閒散的語氣道:「大哥,我在山下聽說頡城府的府史及五百官兵盡段于久羅山中。」他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凝惑,「有山下的人闖進來了嗎?」

  久邈頷首。那些山下人就好比老鼠,老鼠闖進了家門,自然是要盡數消滅的。

  久遙看看兄長的神色,斟酌了一會兒,然後一臉赤誠的望著兄長,「大哥,我保證不再說那些話我便真的不會說。但我現在卻有幾句話要說,還請大哥不要動怒。」

  久邈看弟弟如此鄭重其事,倒是有些稀奇,「三弟你要說什麼?」

  「大哥,我這些年在山下,日夕與他們接觸,所以我熟悉他們,也瞭解他們。」久遙望著史長,目光清澈而平和,「大哥今次取了五百多人性命,必然在山下民間掀起軒然大波,此舉實于我久羅百害而無一利。」

  久逖聽了,眉頭一皺,道:「這有什麼?祖先有訓「山下之人,欺善怕惡而貪生怕死,凡入山者殺之以儆」,百餘年來,我族皆以此法震懾闖山者,才保我族的長久安寧。」

  聞言,久遙一時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以至只能無奈歎氣。他的兄長雖是長於他,可這數年閱歷,已讓他看盡世人閱盡世情,所以於世事之上,其實他更長於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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