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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005】

  「今天,無獲。」

  他的EMAIL內容都很簡單,而且一連數天,都是同一句話。

  這在他以往的「工作經歷」裡是絕無僅有的。作為身價最高的賞金殺手,他歷來以快、准、狠聞名,收拾妥當一隻妖怪,不論大小,不會超過七十二小時。他習慣,或者說已經麻木與這種「利落」

  按時這一次的「生意」,隱隱讓他有了某種不安。

  關了電腦,他沒有像往常一樣躺到床上睡大覺。

  他出了房門,透過走廊上的窗戶,他看見一片星月皆無的茫茫夜色。現在是淩晨三點。

  這個破落的兩層小旅店,除了他之外,再沒有別的租客。他輕輕下了樓,發現總是警惕打量他的旅店老闆,那個禿頭的胖子,此時臉朝下趴在櫃檯上。一堆散亂的報紙上,扔著一大包還沒有吃完的薯片,一旁的電視機還沒有關,翻著沒有信號的雪花。

  白天,這胖子連打個盹兒都鼾聲如雷,此刻卻安靜得連一絲呼吸聲都聽不見,肥胖的身軀就像一灘爛泥,一動不動。

  枯月上前,摸了摸他的頸動脈。沒有跳動。

  他把店老闆翻過來,看見一張煞白的臉,連嘴唇都是烏紫的。這個胖子的身上,沒有半點生命跡象。

  枯月掀起店老闆的T恤,在他的胸口,看見了一個拳頭大小的洞,沒有血跡,洞裡,只有深不見底的黑色,以及點點熒光狀斑點。他快步出了旅店。

  整個月城,似乎都籠罩在無邊的死寂之下,此時此地,大街小巷,看不到一個人影,連野貓野狗也不見一隻。只有零星的燈光在斷斷續續地閃爍,似在提醒枯月,這裡是一座供人居住的城市。

  但是,在枯月眼裡,此地已然是一座無聲的墳墓。

  他已經大概知道了,靳飛羽不讓他夜裡出來的緣由。

  深吸了口氣,他舉步朝Butterfly Kisses走去

  【006】

  「我知道,某個晚上你一定會來找我喝酒的。」靳飛羽舒服地坐在酒吧最靠裡的位置,朝走來的枯葉舉起了酒杯。

  「你什麼都知道?」枯月不慌不忙地走到他面前坐下,「包括……我是來殺你的?」

  「包括,你需要這個。」他從身邊的一叢暗影下,取出一個四四方方的玩意兒擺在桌子上。深褐色的桃木雕花盒子,氤氳出深刻的古樸,任由頂上緩緩旋轉的燈光在它身上投下斑斕的光紋。

  枯月的眼神,從頭到尾沒有變化。

  「人淡如菊,這才是形容那些真正的頂級殺手的最佳詞語。我樂意陪你演戲到現在,不希望你的身份嚇到這裡的居民。」暗紅的酒精從瓶子裡點滴不漏地落進另一個空酒杯,靳飛羽把杯子推到枯月面前,笑道,

  「枯月,你值得我請你喝酒。」

  「謝謝。」枯月一飲而盡,嘴裡依然是那股澀澀的味道。

  舒緩悠揚的音樂,游離在四周的空氣裡,還是那首《Butterfly Kisses》——

  There's two things I know for sure.

  She was sent here from heaven,and she's Daddy'slittle girl.

  As Idrop to my knees by her bed at night.

  She talks to Jesys and I close my eyes.

  男人溫情的嗓音,一遍又一遍。

  從枯月第一次到這間酒吧起,這裡播放的音樂,一直是這首歌,從未更改。

  「你跟之前來的那些傢伙完全不同。」靳飛羽說。

  枯月沒說話,轉動著空餓了的酒杯,杯子上映出靳飛羽微笑的臉。他看起來不到四十的年紀吧,頭髮卻是少見的銀白色,戴著一副款式很好的黑框眼鏡,笑起來的時候,眼角已經有了細細的紋路,但是,臉龐的清俊,眉眼的澄朗,他乃不失為一個極具魅力的男人。這種魅力,是一種長年累月的積累,是閱歷與滄桑在時間裡緩慢過渡的結果,不顯山不露水,低調地附著在他的身上。

  這樣的人,理所應當不是那些在他之前到來的「同僚」們能解決掉的。想必他的雇主也是在經歷了無數次失敗之後,才肯花大價錢找到他。他的酬金,從來都是普通殺手的百倍之上。這個價碼,不是人人都給得起,或者捨得的。

  「想知道這裡是什麼嗎?」靳飛羽輕輕拍了拍盒子。

  枯月搖頭:「我的職責只是把它帶給雇主。它裡頭有什麼,跟我無關。」

  「你果然與眾不同。」靳飛羽搖頭一笑,「這次,她是找對人了呢。」他看著枯月,「準備何時動手?」

  「等你喝完那杯酒。」枯月老實地回答。靳飛羽的杯子裡,還有小半杯紅酒。

  「如果,我希望你能在下個月最末一天再履行職責,你會拒絕麼?」靳飛羽很認真地問。

  枯月的眉頭微微一動。下個月二十六號是KING的生日,我正在給他準備生日禮物。——白天,落葉幸福的臉突然在他眼前晃動。

  「可以。」他沒怎麼猶豫。他跟雇主有三個月期限的約定,下個月再動手,這並不違約。

  「謝謝。」靳飛羽又給他倒了杯酒,「她還好麼?」

  「她?」枯月楞了楞。

  「你的雇主。」

  枯月略一回憶,說:「漂亮的女人,應該屬￿生活得極好的一群人。雖然我沒有看到她整個臉孔。」

  「殺手的直覺都是很准的。」靳飛羽舒餓了口氣,「如果她真的生活得好,我也安心了。」

  也行是酒精起了點作用,也行是眼前這個男人太特別,也行是現在所在的環境太適合聊天而不是殺人,枯月竟拋棄了自己一貫遵循的只問「三要素」的原則,破天荒問了一句:「情.殺?」

  他見過太多愛之深恨之切的女人,靳飛羽這樣的男人,生命裡出現一個,甚至幾個這樣的女人,一點也不會奇怪。

  「呵呵。」靳飛羽優雅地跟他一碰杯,「她是我親生女兒。」

  兩個玻璃杯碰撞在一起 ,叮一聲響,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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