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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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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十年前。 雪,鵝毛般密集而下,整個森林裡,濃重的白色從地上延展到天空。 碧落林裡,一男一女在積雪之上飛快奔馳。 踏過的雪地上,交織著點點殷紅與碧綠的痕跡,鮮豔而驚心。 身後,奔跑之人看不到的地方,有火光搖動,還有火光之下,湧動的人影,每一個都急迫,每一個都兇悍。 許久,男女二人停步於一處巨大的溶洞前,女人急匆匆地將男人往洞裡一推,她美麗的臉孔上交織著痛苦與不舍:「剩下的事交給我,我不會讓他們傷到你!」 「你瘋了?不許去!我不需要女人來保護!」男人追出來,肩頭豁開的傷口裡淌著血,綠色的,像流動的美玉。 「九色葵已經開花,焰晶箭出世,你不可能是人馬族的對手!一旦被他們找到,只有死路一條!」女人緊緊抓住男人的手,臉龐漲得通紅,「相信我,我一定有辦法化解這場大禍。」 「不行!」男人堅決反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我們離開這裡,離開羅馬尼亞,走得遠遠的!」 女人淚眼婆娑地望著他:「你忘記你不能離開這片森林麼?你突破不了百里家設下的結界。」 「試試看!」男人的眼裡,有比喀爾巴阡山還要渾實的堅決與不妥協。 「我能讓他們無法傷害你!」女人急了,「你相信我!只要過了今晚你就安全了!」 「我不需要!」男人的怒火,一瞬爆發。 爭執的二人,誰都沒有留意到身後突然閃現出的兩個黑影。 嗵一聲悶響,電光火石的一擊,男人的脖子一麻,目光停滯在女人的臉上,緩緩倒了下去。 一對中年夫婦,黑袍裹身,面無表情地扶住了他,準確說,是牢牢制住了他。 「你們……」女人起初吃了一驚,旋即咬了咬嘴唇,毅然說,「我會解決。你們信我。他不會有事。」 夫婦二人沒有理會她,扶著昏迷的男人,轉身離開,連一個字都不願同她講,眼裡,只有強壓下的悲憤與些微的無力。 「你們……相信我啊!」 落雪越來越大,大得淹沒了女人的聲音,和她轉身離開的足音。 相反的方向,兩頭毛色如金的獅子在林間飛跑,耀眼的顏色,像遺落人世的太陽,趴在其中一隻背上的男人,雙目緊閉,口裡喃喃喚道:「未晴……」 百里家的地下室,一個人影小心翼翼閃入。 手電的光在地上胡亂掃射,人影跌跌撞撞穿過彎曲的廊道,站到一扇緊閉的木門前。 亮晶晶的鑰匙在黑暗裡閃爍,叮噹聲中,木門吱呀一聲打開。 一束光照到門後那類似神龕的檯子上,一個漆成黑色,描金鏤花的木盒,端端擺在正中,光滑的表面上,似有一層水紋般的藍光在流動,肅穆到不可接近。 人影緩緩走近,木盒上的藍光,漸漸映亮了那張驚惶,卻美麗依然的臉。 她愣愣站在木盒前,緩緩伸出了手……6. 「別動!」岑愷文摁住了百里未步握住瑞士軍刀的手,警覺地轉過頭,「你聽!」 身後數米遠的樹叢裡,傳來悉索的響動以及粗重的呼吸,冰冷的空氣中零散著淡淡的血腥味。 兩人的目光尚在搜尋,樹叢中猛然竄出了一個巨大的黑影,重重落在距他們不到五米的地方,兩隻隱隱閃著血色的眼睛,像兩盞小燈在閃爍。 百里未步倒吸了一口冷氣——那是一頭尚未完全成年,但已足夠兇猛的年輕棕熊。 按照慣例,這些大傢伙應該已經冬眠了。以百里未步所知,熊不肯冬眠,唯一原因是食物儲備不夠。 月光下,棕熊轟地立起身子,碩大的身軀在夜色下怪異地扭動,發出嗷嗷的吼聲。 百里未步慢慢站到岑愷文前頭,從牙縫裡擠出話來:「別亂動,我讓你跑你趕緊跑,別回頭!」 岑愷文的眼裡流過一絲訝異,片刻,他拽拽如臨大敵的百里未步,小聲道:「它好像不是來吃人的,你看它的左前爪。」 棕熊高高揚起的爪子上,有一圈寒光閃閃的鐵片,仔細一看,上頭還沾染著血跡。 捕獸器?! 百里未步見過這種粗暴但有效的玩意兒,在羅馬尼亞,捕獵是合法的行為。 以這個簡單機械的咬合力來說,如果換作一隻鹿或者別的更脆弱的動物,一旦碰上它,捕獸器上的鐵齒會直接斷了它們的四肢或者脖子。 「它只是受傷了。」岑愷文沉沉說了一句,舉步竟要向棕熊走去。 百里未步一把拽住他,低聲呵斥:「你瘋了?!受傷的棕熊,比不受傷的更兇狠十倍。你……」 棕熊頹然垂下身子,像一灘爛泥一樣坐到地上,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受傷的前爪在身前痛苦地顫抖。 對她的警告,岑愷文充耳不聞,拉下她的手,毫不猶豫地朝棕熊走過去。 看著這個靠過來的人類,這頭猛獸的眼裡,居然漸漸沒有了敵意,也不再咆哮,取而代之為喉嚨裡一陣嗚咽的悲鳴。 岑愷文走到它跟前,竟俯身摸了摸它的頭,像安撫,嘴裡還喃喃低語著什麼。 棕熊漸漸安靜,舌頭緩緩舔舐著前爪上的傷處。 全身的神經依然繃緊,百里未步卻忍不住奇怪,這頭熊的表現實在背離常理。 「很快就沒事了。」岑愷文蹲下來,邊說邊捏住了已經深深刺進棕熊皮肉中的捕獸器,微微一皺眉,雙手朝兩邊用力一拉。 哢嚓一聲脆響,在寂靜的森林裡尤其刺耳。 鐵制的捕獸器在他手裡生生碎成了數截,從熊爪上無力地落到了地上。 熱熱的血,從熊的傷口裡大量湧出,染紅了他握在上頭的手。 棕熊低吼了一聲,可能是痛,也可能是解脫後的狂喜。百里未步無心去分辨這個,她現在關心的,是眼前這個男人,是什麼力量或者說膽量,讓他做出這種不怕死的行為。 要知道,只需像拍皮球那樣輕鬆的一下,棕熊的巴掌就能拍掉他半個腦袋。可是,他從頭到尾竟然毫無畏懼,半點都沒有。作為一個初來乍到的普通人,這不符合邏輯。 他從身上的毛衣扯下一隻衣袖,卷成一個條,細細紮在棕熊的傷口上止血。 做好這一切後,他才略略松了口氣,拍拍熊的腦袋:「看你這麼強壯,過不了幾天就沒事了。以後要小心,不是每次都這麼好運的。走吧。」 棕熊晃晃腦袋,扭動起笨重的身子,試了幾下才把前爪放到地上,然後一瘸一拐地朝林中而去。走了幾步,它回頭看了看岑愷文,眼睛裡居然有一點兒濡濕。 百里未步認為自己肯定是產生幻覺了,野生的棕熊能聽懂人話,還會哭…… 岑愷文朝它揮揮手,示意它快走,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 當棕熊的身影跟氣味都消失在夜色中時,百里未步一個箭步沖到他面前,直視他的眼睛問:「你是什麼人?」 「我不是人。」他突然壞笑,「這個答案應該是最符合邏輯的。」 「你……」她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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