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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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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他遲疑地伸出手,卻被推開了,一個聲音冷冷地道:「別碰我!」 他彬彬有禮地一歪頭,口中已有譏誚之意:「遵命。」 而慕容無風顯然沒有站穩,身子忽然向一旁跌去。 他及時地抓住了他搖晃的身子,讓他重新站直。他的行動無法自理,顯得格外笨拙,有好幾次額頭都磕在他的鼻樑上。唐潛的心微微一動,索性扶著他坐了下來,道:「既然你想獨自留在這裡,我到下面去等你。」 「我的盒子掉了。」還是那個冷漠的聲音。 「在哪裡?」他伸出竹杆,往地上探了探。 「往左。」他歎了一聲。 他探到盒子,輕輕一挑,盒子飛到手中。 是空的。 「是不是有東西掉了出來?」他繼續伸出竹杆。 「沒有,它本來就是空的。」 「你想幹什麼?」他終於問道。 「我想帶些洞裡的土回去。」他的嗓音有些嘶啞,平靜中帶著一絲顫抖。 輪椅上不好用力,所以他要站起來。 「我來幫你。」 他重新擺出拐杖,唐潛扶住他的手臂。 這一次,他沒有拒絕。 他聽見他的手指在山壁上挖掘著,土塊剝落,不一會兒功夫,大約,那木盒已然盛滿。 他坐了下來,淡淡地道:「多謝。」 「那一刀是我父親砍的,」他忽然道,「他已經去世了。當時他並不情願這麼做。」 「我並不恨你父親。」他靜靜地道。 他吃驚地抬起頭。 「我只恨他當初為什麼不一刀將我砍死。我若早些死,很多事情都不會發生。」 歎息化作一陣唏噓。 「對不起。」他輕輕道。 這是他第一次為自己的父親說對不起。 「荷衣既然已在這裡,我就該回去了。」他收拾了一下身邊的東西。 「荷衣?」他皺起眉,沒聽明白這句話。 「荷衣就在土裡。」他漠然地加了一句。 *** 他總是選擇在月夜時分去看望她。 月光之下,她的墓顯得十分柔和。 眼前的每一道景致都能將他刺傷。 他坐到墳邊,俯下身去,雙手用力挖開了一道深坑,將那個盛著土的木盒放了進去。 露水濕透了他的衣裳,石塊割破了手指,指甲剝裂,渾身冰冷,這些他全渾然無覺。 迷離之中,一道若隱若現的人影向他走來。 在夜霧中,她看上去好生蒼白。 「荷衣……你回來了。」他喃喃地道。 他死死地盯住前方,生怕眼睫一動,那個身影就會消失。 「你好麼?」那個聲音輕輕地道。 溫柔的手撫摸著他的臉,一聲輕喟傳來:「你瘦了。」 「你回來了?」他伸出手去拉她,卻拉了個空。 那麼,這不是真的了。他歎了一聲。 「荷衣,你明白麼?」他哽聲道,「我不能去找你,現在還不能。……子悅太小。」 「……我明白。」 「可你一定要等著我。我知道你不會忘記我,到了那邊也不會,是麼?」他心中灰冷,慟不欲生。 「當然不會。」她溫柔地看著他。 那天夜裡,他無法入睡,只能喝酒。 那天之後的很多夜裡,他都只能喝醉了之後才能入睡。 *** 「叉魚的時候有一個絕竅,就是要把叉子對準魚的前方一尺處,猛地紮過去。」中年漁夫坐在船尾上,一邊抽著捍煙,一邊對著面前的女人道。 「嗯。」一叉子投出去。 「叉中了麼?」他吐了一口煙圈。 「叉中了。又中了,我怎麼就這麼准啊。」那女人叉著腰歎道,「我好像天生就是個叉魚的。」 她跳下水去,將一隻戳出腦漿子的大魚抱上來。 「我看也是。」中年漁夫有點妒忌地看著她。 「你真的是洗衣裳的時候被水沖到江裡去的?」他忍不住又問。 「每一個能幹的人都有脆弱的時候,」她一本正經地道,「洗衣裳就是我最脆弱的時候。」 「縫衣裳好像也是。」漁夫挖苦道。 村子早就傳開了這個被村頭老杜家從水裡救出來的姑娘做得一手可怕的針線,只縫了幾次衣裳,杜奶奶就叫她改行專職燒飯了。 「孩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天份,」老奶奶笑眯眯地安慰她,「你的天份不在這裡。」 她很快就發現了自己的天份,她會捕魚,擲起魚叉比誰都准。 從此,老爺爺便帶著她一道打魚。他年邁體衰,專管划船。 後來,划船也免了,由她一人代勞。 她辛勤地勞作了四個月後,有一天,她又要下水,卻被老奶奶一把叫住。 「月兒回來。」 「奶奶,什麼事?」 「你今年有多大?」 「二十。我屬龍的。」 「二十的人屬狗。」 「你結過婚沒有?」 她結結巴巴地道:「結婚?……當然結了。」 「你相公是誰?」 「他……他死啦。他是生意人……跑生意遇到了響馬,給人家一刀砍死了。」 「什麼時候?」 「就在我出事之前。」 老奶奶將信將疑地看著她,歎了一聲,道:「你懷孕幾個月了?」 她連忙用手擋住肚子:「我……我……大概五個月了。」 「你不怕死啊!懷著孩子去打魚?你也不怕孩子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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