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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她看見唐潛一刀已向謝停雲砍去,山水與表弟撲了過來,在一旁的唐芃也加入了戰營。頓時間,雲夢穀的人都擋不住唐潛淩厲的攻勢。

  她的手心已全是冷汗。

  慕容無風的背後便是門,關閉的門,他手足無力,連推動輪椅都感困難,莫說是身後已無路可退。

  她不顧一切地向慕容無風沖了過去,一劍直挑唐潛的後心。

  他揮刀霹靂般地一擊,將表弟的彎刀擊得飛了起來!然後他揚起刀鞘往慕容無風身上一送。

  他的眼中一片黑暗,看不見任何人,卻知道對付慕容無風根本不需用刀,刀鞘輕輕一拍,他就會昏死過去。

  所以他並沒有用很大的力氣。

  然後他聽見「撲」的一聲,刀鞘顯然擊中了他!

  正當抽身回退時,忽聽見「啊」的一聲輕呼,中擊的竟是個女人!

  他的心跳忽然停頓!

  那是吳悠的聲音!為什麼會是她的聲音?難道他傷的人是吳悠?

  他沖過去,一把將那個人抓了起來。那是一個柔軟身軀。他的心開始顫抖。是她,果然是她!若不是慕容無風用力地扶住她,她已向後倒了過去。

  他抱起她,一掠七丈,消失在漸漸暗下來的夜色之中。

  第十章 江上

  天際間落日的殘暉雖已斂盡,天空中還泛著幾縷淡淡的白光。

  圓月初升,湖上籠著輕霧。

  服過藥後,慕容無風已沉沉地睡了。她輕手輕腳地收拾起散落在床邊的醫案,將它們整齊地排好,放到案邊,用鎮紙壓住。正欲吹掉一隻蠟燭,忽然發現桌角處的漆盒有被人移動的痕跡。

  漆盒裡裝著那本幾乎被唐溶毀掉的書稿。她花了一整個下午替慕容無風抄好了丟失的二十五頁,又用線細細地將它們重新裝訂起來,放入漆盒之內。

  現在漆盒內卻是空空如也。

  她猛然想起傍晚那一戰,唐家子弟在唐潛和唐芃的護送下,雖有些狼狽卻是平安的撤出了神農鎮。慕容無風擔心吳悠的安危,不敢窮追不捨。

  這一次行動,唐溶自始至終都不在其中。

  為了寫這本書,慕容無風搜集了成千上萬份醫案。那些醫案用麻袋裝著堆在隔壁的一間屋子裡,幾乎堆滿了一整間屋子。

  他忍著風濕的折磨,艱難地握著筆,熬過無數個不眠之夜,直到昨日上午才寫完初稿。快寫完的時候,他曾把她帶到那間屋子,告訴她,那一屋子滿滿的紙,現已完全濃縮到了那本書裡。

  一下午她都陪著慕容無風,他絞盡腦汁地回憶著書上的字句。二十幾頁的內容,他居然還能一字不漏地背下來。

  誰都知道他記憶力驚人,卻不知記憶本身極耗心力。何況他的腦中已裝了太多的東西。等荷衣終於將那二十幾頁補完,他已累得不想說話了。

  以他目前的情況,加之隆冬將至,重寫此書已不可能。

  他睡得十分平靜。

  她凝視著他,良久,在他的額上輕輕一吻,吹滅燭火,悄悄地走出門外。

  ***

  細雨如織,漿聲搖動。

  一如江湖中其它幾個寥寥的百年家族,唐門也喜歡講究排場。他們坐著一個高大的官船張燈結綵迤邐而來,回航的時候,據說候在信陵鎮官渡口等待拉纖的縴夫竟有百人之多。

  唐門的生意佈滿蜀地,輻射西北各個城鎮。包攬了蜀中所有的綢緞、錢莊和藥材生意,酒樓和客棧的老闆中十個也有八個姓唐,剩下的兩個也急著娶唐門的女兒作媳婦。

  船上共有秀軒十五間。正當中是寬敞的客廳。

  客廳裡飄蕩著一股沉悶的酒氣。雖然隨船的師傅燒的是味道完全一樣的蜀菜,舉箸之時,眾人心中卻別是一番滋味。

  他們的心情與船尾大艙裡停放著的三具棺木一樣沉重。這一役,唐家的首腦人物幾乎被一網打盡,此外,還有三個兄弟關押在雲夢穀裡,生死未蔔。

  而慕容無風那邊卻幾乎未損一卒。

  唐門從未有過這樣的恥辱。

  「我們不能輕饒了那個吳大夫。」唐淮道。

  唐三是他嫡親兄長,兄弟之間感情一向很好。

  秀軒內密帳高懸,正中一張香檀銀藤軟底方床上,牙鉤微挑,將一層紗帳挽起。

  船在急流之中一陣猛烈的搖晃,吳悠驀地睜開眼,發覺四周一片黑暗。

  她身上還穿著原先的衣裳。錦衾中芳香暢滿,令人微醺。

  她動了動身子,一陣鑽心的疼痛火辣辣地傳過來,幾乎令她窒息。這才發覺自己的胸口上包著一層白綾。

  「你醒了?」黑暗中,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

  她轉過頭,床頭依稀坐著一個模糊的黑影。

  但那聲音卻是熟悉的。

  「為什麼不點燈?」她虛弱地問道。

  「對不起,我忘了。」那個黑影站了起來,不知從哪裡找出一隻火折,將床邊的一段白燭點燃。

  「這是什麼地方?」借著幽微的燭光,她環眼四周,覺得分外陌生。

  「船上。」他的話很簡短,臉上的神情也很奇怪。

  「這船往哪裡去?」

  「唐門。」

  她倏地一下坐了起來,厲聲道:「唐潛,你敢綁架我?」

  對於這句話,他不置可否。只是輕歎一聲,伸手一按,將她按回床上:「你最好不要亂動,你的傷勢不輕。」

  「當然,我記得很清楚,是你傷的我。」她冷聲道。

  「你不該用自己的身子去擋慕容無風。他是男人。要擋,也該是他替你擋。」他的臉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你知不知道他現在只剩下了半條命?你知不知道他渾身關節僵硬,連抬一抬手都很困難?就算是那樣,在那一刻,他還拼命地把我往後拉。只可惜他一點氣力也沒有。」她狠狠地盯了他一眼,「你根本就不瞭解他。」

  「你若想快些恢復,就不要說太多的話。」他仍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我根本就不想說話,」她越想越氣,「你不過是唐門的一個殺手,連手無寸勁的人都殺,我真後悔認識了你。」

  她的話好像一把尖刀刺過來,他心中一痛,不禁深吸了一口氣。

  無話可說,他只好默然地坐在床邊的一把椅子上。

  而她卻掀起被子把頭一蒙,扭過頭去,再也不理他了。

  長時間的沉默。

  他一動不動地坐了幾乎一個時辰,才緩聲說道:「你的傷口該換藥了。是你自己換,還是我替你換?」

  沒有回答。

  他遲疑著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頭,嗓音裡帶著歉疚:「對不起,我真的想不到是你。否則……我也不會傷害你。」

  他不想解釋太多。

  有時候人們常常忘記了他是個瞎子,忘記了他原比常人更容易出錯。

  「你們準備把我怎麼辦?也砍掉我的一條腿,是麼?」她的聲音仍然是冷冰冰的。

  「有我在,誰也不會傷害你。」他平靜地道。

  她「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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