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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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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近乎完美的上身相比,他的下身委實殘廢得可怕。顧十三簡直不敢相信,一個人殘廢成這個樣子,居然還能順利地活下來。 他的大衣搭在輪椅上,他便一手扶著床沿,一手扶著輪椅的扶手,完全靠著雙手和腰部的力量,吃力地將身子移到椅內,套上大衣。這些動作對他而言只是些日常動作,而且也早已做得很連慣,在顧十三看來,卻幾乎像是一種雜技。他看著這個人終於坐定穿上大衣之後,便從輪椅的一側抽出一道白綃,繞過大衣的下擺,將自己緊緊地縛在椅背上。 他不禁有些悵然。即使是坐在輪椅上,這男人的行動也並不自由。他的身子只能是緊緊貼著靠背,以一種完全受限制,完全僵硬的姿勢筆直地坐著。他一向很少同情別人,而眼前這男人的樣子卻讓他看了很難受。他還那麼年輕,生活幾乎才剛剛開始,卻已成了如此艱難。 更衣完畢,他掉轉輪椅,漠然地對顧十三道:「內子對我總是擔心過分,其實大可不必。閣下還是請回罷。」 雖是逐客,他這樣說話已算是很客氣,已經完全看在荷衣的份上了。 很少有人以這種輕蔑的口氣跟他說話。按照他往日的脾氣,早就發起火來反唇相譏了。 雲夢穀的人都知道慕容無風心疾日久,脾氣很壞。發起火的時候把屋頂掀翻的勁頭都有。 所以很少有人敢招惹他。 可是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顧十三的脾氣也很怪。 他是屬天下少有的幾個對劍有著宗教般的崇拜的劍客。 劍對他而言絕不是殺人的工具,而是一件藝術品,一種藝術,一種美。 「我已答應人的事情,一定會幹到底。」顧十三安安靜靜地坐著,連半點起來的意思都沒有。 慕容無風轉動輪椅,駛到門邊,拉開門就走了。 走的時候連看都沒看顧十三一眼。 顧十三卻默默地跟了出來,無論慕容無風到哪裡,他就在不超過他三尺的地方站著。 慕容無風來到飯廳,叫了一碗蓋碗茶,顧十三便坐在離他不遠的另一張桌子上。 荷衣回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兩個人互不搭理地坐著。 「你們倆個怎麼啦?」她看了看慕容無風,又看了看顧十三。 「沒什麼。」慕容無風淡淡地道:「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沒戲啦。波斯人死活不幹。給多少錢都不幹。」 「為什麼?」 「他說這一趟路他們帶的貨多,路上是肯定會遇到響馬。照他們的規矩,到那時候所有的男人都要拿著刀出來幫忙。我說,你有病在身,不能幫忙,不過我可代你去打。他偏偏不同意,說我是女人。女人只能呆在車子裡。所以,咱們還是另想法子罷。」她歎了一口氣,拍了拍他的肩。 慕容無風道:「你去把那波斯人叫來,我來和他說。」 「說什麼呀,我的口水都說幹了,都恨不得求著他了。別去了。」 「你去把他叫過來。」他又說了一遍。 她只好跑到大廳中間,將正在說話的波斯老頭拉了過來。 「不行不行,規矩壞不得。」一路上波斯人捏著生硬的官話道。他看見慕容無風的樣子,更是不停地搖頭。 慕容無風淡淡一笑,突然右手撫胸,向他行了一個禮,用很優雅地語氣和他說了一長串波斯話。 波斯人吃驚地瞪大眼,忽然很激動地嘰哩呱啦地不停地和他說了起來。 慕容無風從容而流利地響應著,說出來的話,荷衣和顧十三連半個字也聽不懂。 交談半晌,波斯人哈哈一笑,將慕容無風擁抱了一下,還拉著他的手嘰哩咕碌地又說了一會兒,便很客氣地跟荷衣點了一下頭,離開了。 荷衣有些陶醉地看著慕容無風,道:「什麼時候會說這胡人的話?」 「會一點點而已。」 「看樣子他是答應了?」 「嗯。準備行李罷。他們再過半個時辰就出發了。」 「我得謝謝顧十三,方才他一直替我照看著你。」 「你自己去謝罷。」慕容無風撥轉輪椅,將兩人丟在一邊,頭也不回地進屋去了。 荷衣抬起頭,有些尷尬地看著顧十三,囁嚅半晌,道:「抱歉,他……他脾氣不大好。方才多謝你幫忙。」 「不客氣。」顧十三頓了頓,終於疑惑地道:「林先生是做哪一行的?」 荷衣與慕容無風已相約一路上將慕容無風改稱為「林」,以免遇到麻煩。 「他目前什麼也做不了。大部分時間只能躺在床上。」她淡淡地笑了笑,避開了這個問題。 「方才我說了一句很嗆人的話,」他苦笑:「估計把他氣壞了。」 「那倒不會。」荷衣淡淡地道:「多半是看在我的面上,他不便回擊。」 慕容無風並不是一個說話的時候很照顧別人想法的人,荷衣見他的第一天就領教過了。 「他看上去好象行動很困難。只怕一步也不能離開別人的照顧。」他試探著道,心中仍在揣測慕容無風的身份。 「他一直就是這樣。」荷衣馬上更正他,「他能照顧自己。」 第三十三章 馬車裡垂著厚厚的車簾,但在這樣子的天氣裡,還是顯得很冷。 荷衣找了一個波斯小夥子替他們趕車,這樣她可以陪著慕容無風呆在馬車裡。 這一路行程不短,地形崎嶇,馬車顛簸得很厲害。 她總算是從波斯人那裡買來了一個很大繡得很精緻的軟墊墊在皮褥之上,扶著慕容無風坐了上去。他的身旁有一個小小的取暖用的火盆。 有了這個火盆,整個車子總算不是太冷。卻也絕對談不上暖和。 兩人只好將身子裹在毛毯裡,緊緊地靠在一起。 馬車隨著車隊在黑夜中緩緩地前行。 荷衣遞給慕容無風一杯熱茶,道:「喝口水?」 她感到馬車顛簸得很厲害,慕容無風根本無法坐穩,他的一隻手始終緊緊地扶著身邊的一道矮幾。 免得失手又燙傷了她,他搖了搖頭。 四周一片安靜,只聽得見緩緩行進的馬蹄聲。 「無風,我困了。」荷衣恍恍惚惚地躺了下來,睡在他身邊。 「那就睡罷。」他撫摸著她的頭髮,輕輕地道:「響馬來了,我就叫醒你。」 她很快就睡著了。 車廂裡鋪著好幾層舒適的羊毛地毯,卻並不很寬敞。車窗蒙著厚厚的毛氈,看不見半點外面的情形。 他從沒有去過北方,卻在心裡對遙遠的北方充滿著想像。 那一夜,他總算看到了天山頂上的月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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