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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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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福想了想,道:「這倒不會。一來,陳大夫引薦的時候也沒有告訴他這個烏裡先生熟讀醫書,是以也就沒有壓他氣勢之說。二來,每年來求師的人多如牛毛,大家都得經過這個考試,往往一、二年內有十幾次考試,而考中的人卻是少而又少。所以試題之難也是可以想像的。話說這烏裡先生很有骨氣,立志要考過,便一人在鎮東頭賃了間小屋,每日除了一日三餐之外都閉門讀書,或者也只和陳大夫、解大夫、吳大夫幾個慕容先生身邊的學生密加往來。他為人豪放,談吐詼諧,和這鎮子裡的人都混得廝熟,大家給他找了一個酒店當夥計,平日裡都叫他『老烏』。他就這麼埋頭學了一年,信心百倍地又去考試。大家都以為這回一定成功,連賀喜的鞭炮都買來了,沒想到一打聽,又沒有考過。這老烏可急了,連夜宣佈他就在這裡紮根住下了,改了個名字叫『慕容烏裡』,字『雅多』,號『苦讀子』。過了一個月,又娶了一個本鎮的姑娘,仍然是早晚做功課。過了大半年,生了個兒子叫『慕容懸』,用的是『懸壺濟世』的典故。再考,還是沒過!你說奇也不奇?這老烏看上去一點也不笨,平日要他算帳,腦袋瓜子比算盤還快呢,也不知中了什麼邪了,就是考不過。但同是一張考卷,卻有個叫蔡宣的小後生考過了,也就是現在澄明館的蔡大夫。這回連陳大夫,吳大夫幾個都看不下去了,紛紛為他求情。咱們這位爺卻說規矩之下一視同仁。任別人怎麼求情也沒用。最後他的老婆也受不了哪,原來他老婆也姓慕容,和穀主是打著七八道灣兒的親戚。她老婆也挺爽快,就去對穀主說,您看咱家那位究竟是不是快做大夫的料,如果不是,乾脆告訴他,讓他死了那條心,也好認認真真改投別業,掙錢養家。您猜怎麼著?穀主說,他也不知道老烏是不是學醫的料。只知道考不過的人不能做他的學生。至於他們今後怎麼辦,是他們自己的事情,與他無關。」 荷衣聽他說了半天,原本不大信的,但一聽見最後一句話,就覺得甚為耳熟,似乎是慕容無風的口頭禪,不禁信了八九分,忍不住道:「那麼這位老烏究竟是考中了沒有呢?」 孫福道:「姑娘剛進門的時候難道沒看見有個穿紅袍的人總在門口招呼客人,好象是客人們都是他的親戚似的?」 荷衣想了想,道:「沒印象,好象是有個穿紅袍的。」 「那就是老烏,這裡的二掌櫃。」 荷衣呵呵一笑,道:「那第二大脾氣是什麼?說來聽聽。」 孫福見她聽得津津有味,愈發繪聲繪色起來:「這第二脾氣麼,就是潔癖。姑娘想必知道,旦凡當大夫的,十個有八個有潔癖。比如雲夢穀裡一大半的大夫每天至少洗一次澡,換衣裳也比常人換得勤快。所以咱這鎮子上衣鋪也特別多。前面李二家的雜貨鋪裡專賣一種洗澡用的軟毛刷子,聽說是穀主最喜歡用的一種,到這裡來看病的人總是要買幾把回去,當作記念。但穀主有另一樣東西比別人潔得厲害,就他惜言如金,話少得出奇。平日極少和人閒聊,和學生們在一起,只談醫務,或者就一個人呆在自己的院子裡研讀醫書,批改醫案。平日如果你不找他講話,他好象也想不起來要找你講話。大家也就完全不明白他的心思。還有一件古怪的事。谷主手下的幾個管家,個個在家裡呼奴使婢,出個門身後也會跟上七八個隨從。但穀主卻獨自一人住在一個院子裡,平日除了管家有事稟報可以入內之外,任何外人不可擅入。他先天不足,身子常常生病,卻絕不許別人在旁邊侍候。有一次他病得實在厲害,一連暈睡了幾天起不了床,以前有個劉總管,看著他的樣子實在不放心,就叫了自己手下的兩個丫環去侍侯他。那時穀主病勢沉重,不醒人事,沒有發覺。等他醒來發現了,就大發脾氣,當天就把劉總管從谷裡調了出去,從此再也沒有叫他回來。餘下的幾個總管從此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了。姑娘,你說奇也不奇?大夥兒都說,穀主住的院子裡藏著古怪,晚上鬧鬼。」 荷衣一聽,只覺得陰風四起,渾身冷颼颼的,顫顫地道:「鬧什麼鬼?」 孫福笑道:「姑娘莫怕。就算真是鬼也是個好鬼。你想穀主手下活人無數,平日只見著有人跟他磕頭燒香,怎麼會有鬼來找他?只是他一人獨住,弄得那院子十分神秘,好事的人便有此說了。」 荷衣道:「穀主的院子真的誰也不許進麼?」 孫福道:「也不儘然。以前谷裡的小孩子們常常成群地進去玩耍,躲迷藏的,捉蟈蟈的,因著院子臨著一個大湖,湖上有橋,這裡的小孩子個個打小就識水性,夏天常到湖裡游泳作耍。但去年冬天卻有一個五歲的小丫頭因貪玩失腳掉下水去,幾乎把穀主害得送了命,從此便連小孩子也不許進院子了。」 荷衣道:「你說的鬼,是不是這個小丫頭?又怎麼把穀主害了?」 孫福道:「卻說去年隆冬的時候,下了一場雪,湖裡的水極冷,卻並未封凍。幾個小孩子原本在九曲橋上的亭子裡玩的,不知怎麼的,就有一個小孩子,是谷裡一個馬夫的女兒,失腳掉了下去,水裡雖結著薄冰,卻也盛不著一個小人兒,便一頭栽進了水裡。把其它的孩子全嚇呆了。最大一個男孩也只有十來歲,便哇哇大叫起來。說來也巧,穀主剛從外面回來,正要到湖心亭上去坐一坐,聽了聲音便趕了過來,不顧三七二十一的跳了下去,在水裡摸了半天,才把女孩兒摸出來,卻不知怎地,還是硬把孩子送到了橋上。自已卻凍得一點氣力也沒有了。」 荷衣笑道:「這故事是編的吧。誰不知道谷主的腿根本不能動,他怎麼還會游水呢?」 孫福道:「可不是,我們也這麼想。何況他從小就有風濕,受不得冷風和濕氣。他究竟怎麼把她撈上來的大家至今還不明白,只知道他好不易把孩子救了上去,自已卻沉了下去,等到一大群人趕著把他從水裡拖出來時,他已經沒了氣了。還是幾個大夫在橋頭裡折騰了好久,才見他哇地噴出一大口水,但人還是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昏迷了好幾天,聽說風濕病因此嚴重了好幾倍,身上關節全都腫了。」 荷衣歎道:「可憐。」 孫福搖了搖頭,道:「可憐的人可不只是他。谷主的脾氣這裡無人不知,他病的時候誰也不肯見。那一陣子穀裡傳出他病危的消息,原定給他治的幾個病人紛紛轉給了別的大夫,這下可急壞了一個人。」 荷衣道:「急壞了誰?」 孫福小聲道:「姑娘可知咱們谷裡還有一個有名的大夫叫『妙手觀音』吳悠?」 荷衣道:「沒聽說過。」 孫福道:「說起這位吳大夫,她可是咱們這裡第一美人,出身名宦,非但醫術一流,更精琴棋書畫。只因父親在朝裡出了事,這才改行學醫,沒入穀以前就在她的家鄉小有名氣。聽說穀主出的考卷迄今為止,只有她一個人考得最好。要說這位吳大夫的性情,那最是溫柔和氣,體貼入微,在這裡最得人緣。人人都說,她和谷主是天生的一對兒。據說谷主平時說話,總是冷言冷語,唯獨對這位吳姑娘,倒是十分客氣。他治徒最嚴,對他們常有苛詞,唯獨對這位吳姑娘,很少說厲害的話。可是這一回他大病,卻拒不見任何人,連吳大夫也被攔在門外。結果,一個在屋裡病得要死,一個在門外擔心得要死,沒幾天,可憐見的,吳大夫就面黃肌瘦了起來。再過幾天,她也跟著病了。」 荷衣聽得津津有味,道:「後來呢?」 孫福道:「後來?什麼後來?後來谷主病好,吳大夫的病自然也就好了。他們倆個還是客客氣氣的。只可惜吳姑娘的心思谷主始終不明白,倒白白地耽誤了她。」 荷衣道:「說到你們穀主,我倒有個疑問,你聽沒聽說,他的父親是誰?」 孫福笑了起來,道:「姑娘是第一次來雲夢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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