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仙俠奇幻 > 沉香如屑 | 上頁 下頁 |
一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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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趙桓欽是不是失心瘋,她只知道自己再多同他待些日子,定是自己熬不住先瘋了。 「慢著。就算你現在不想見我,可這裡哪裡來的地方讓你落腳?更何況,一旦進了鬼鎮,沒到魂魄補全的那一日便不能離開,而要等魂魄恢復至少還要再過五百年。或者,你是想同外面的鬼差起爭執麼?」趙桓欽伸臂在她身前一擋,不動聲色地露出幾分猙獰的笑意。 ——然而事實證明,趙桓欽臉上的獰笑全然是顏淡自己臆想出來的。因為,王嫂在身後喃喃道了一句:「趙先生當真是好人,這般情深意重……唉!」 顏淡繃著臉,幾乎從牙縫裡擠出一句:「好,我這跟你就回去……」 在外面繞了一圈,卻又回到原地。顏淡沮喪不已,狠狠地在門檻上一踩:「趙桓欽,明人不說暗話,我們還是把話都說明白了,其實你根本就知道我不是你的夫人。」 趙桓欽腳步一頓,上挑的眼角微微泛出些笑意:「夫人,你何苦總是同我慪氣呢?」他的長相其實頗為涼薄,只是現下帶著情深意重的神情,看起來還真有那麼幾分情意:「你既然不想喝那種湯藥,那麼從翌日起就不喝,只是別再使性子了,芒鬼這孩子今日還真被你嚇到了。」 顏淡七竅生煙。 趙桓欽頓了頓,又道:「你原來就愛鬧這些有的沒的,徒然成了街坊鄰居的笑柄,何必呢?」 顏淡終於忍耐不住,猛地轉過身一拳揮到他身上,她氣到極點,禦足了氣,若是尋常凡人的魂魄定是受不住這一下的。 誰知趙桓欽連眼睛都沒眨一下,輕描淡寫地將她的手腕抓在手中:「氣傷脾,怒傷肝,夫人你的身子才大好了不久,切莫再氣壞了。」 顏淡抽回手,蒙頭走回之前住的那間房間,將門關得震天響。 如果不發洩出來,她真的會被逼瘋的。 擺在梳粧檯前的銅鏡映出她現下的模樣,這張全然陌生的臉看在眼裡,更是圖惹心煩。顏淡一把抓過鏡子,就往地上扔,還是不解氣便踩了兩腳。她轉身把能扔的東西都糟蹋了個乾淨,方才累得坐倒在地。 隔了片刻,只聽芒鬼在門外擔憂地道了一句:「夫人這樣生氣真的不要緊嗎?」 趙桓欽的聲音冷冷淡淡:「等她扔得厭了,自然就沒事。」 顏淡抱著頭苦思冥想,既然她現在還是在幽冥地府,那就不可能是借屍還魂了。為什麼她的容貌會改變?為什麼她會成了所謂的趙夫人? 這其中一定還有什麼是她沒想到的。 67.峰迴路轉 翌日,原來必定會送過來的湯藥沒有了,顏淡便是想四處走走也不受限制。她本來還猜想著或許趙桓欽同她一樣,也是被蒙在鼓裡的,結果在街上走了一趟,發覺大家都用怪異的眼神看著自己。就在她轉過身的一刻,聽見身後竊竊私語:「這位就是趙夫人?看上去不像得了失心瘋的。」 「可不是嘛,這看人不能只看外表,誰知道呢……」 「再說這裡想嫁趙先生的姑娘家可多著,偏偏老天無眼,讓這麼個……」 顏淡只得自己在心裡生悶氣。 趙桓欽時常不在自家宅子裡,聽芒鬼說是在外面教人識字讀書,回來之後大多時候也陪著她坐著,他們兩個話不投機半句多,便面對面幹坐著。也虧得趙桓欽一直擺著那麼一臉情深意重的神色,若是換了顏淡,自問還是做不到別人給冷臉她還當什麼都沒看見。 入夜時分,趙桓欽便會識趣離開。 這樣時候一長,顏淡還真的有些被弄糊塗了,說趙桓欽是不懷好意罷,他卻連一根指頭都沒對付過她,莫非還是她誤會了?可若是誤會,那她的容貌身份為什麼會突然改變? 顏淡已經不想同趙桓欽理論了,這麼一段時日積累下來,她已經明白不管自己如何好說歹說,是動之以情還是曉之以理,對方只會輕描淡寫地說一句「夫人,你累了,多歇息吧」,這一盆冷水簡直澆得她透心涼。 而要在芒鬼這裡套話也不甚容易,有時候稍稍說兩句重話,這孩子居然含著兩泡淚珠子瞧著她,讓她發作不得。 再這樣下去,她遲早會被整瘋的。 顏淡不由想,她在天庭上背了一回黑鍋,那回丟了仙籍,現下又碰上了無頭冤案,真真有苦說不出。她在這千百年間真是倒黴透了。 大約是老天也看不下去了,事情很快便有了轉機。那一晚,她正想睡下,忽聽外面傳來沉重的敲門聲,有人在門口大聲道:「我是陰司鬼差,快開門!」 顏淡想著定會有人去開門的,便沒去理會。而芒鬼卻遲遲沒有出來開門,門外的鬼差不耐煩了,只見一道藍光閃過,那扇大門的門閘便跳了一下,從銅環裡滑了出來。顏淡推開窗子,只瞧見那名鬼差大步走了進來,揚聲道:「趙先生,你同尊夫人都在家裡嗎?」 顏淡站在窗前,輕聲道:「我在,至於……」她話音未落,只見趙桓欽匆匆忙忙地從書房裡疾走出來,外面天色已暗,她也不能很細緻地看清趙桓欽的神情,只是覺得他和平日有些許不太一樣的地方:無論何時,趙桓欽幾乎都是衣衫齊整,儀態端正,有如謙謙君子。可現下不知怎的,衣裳有些淩亂,走路的姿態也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樣。 鬼差點點頭,拱了拱手:「打攪了。」 顏淡心中一動,便問道:「鬼差大人,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鬼鎮外封下的結界破了一塊,便來問問看是不是有誰不小心走了出去。眼下既然沒事了,那就告辭。」 自始自終,趙桓欽都沒有說一句話,最後默不做聲地回到書房。 顏淡靠在窗邊,心中卻想,鬼鎮的結界破了一塊,定是有人趁著外面把守的鬼差不留心的時候偷偷離開了,是以他們才會這般大張旗鼓地一家家去尋。在鬼鎮上的,都是無法直接去投胎輪回的,那麼現在溜出鬼鎮,可是為了什麼目的? 顏淡輾轉思量了一整夜,覺得一直按兵不動也不是辦法,倒不如先旁敲側擊看看。她走出房間時看見銅鏡上映出的影像,不是自己原來的模樣,卻不覺得有多少礙眼,或許她也是不喜歡自己那張臉罷。 顏淡奔到書房門口,只見趙桓欽側對著門口靠在桌邊,掂著兩根粗粗的木棍,芒鬼則埋著頭站在一邊倒茶。她忍著一身雞皮疙瘩,溫溫軟軟地喚道:「相公……」 芒鬼手一抖,茶杯咣當一聲倒了,茶水灑了一桌。 顏淡踏進門檻,繼續溫婉開口:「相公,你看今日天氣晴好,不如你我出去走走?」 趙桓欽捏著那兩根粗木棍,眼望窗外:「今日是陰天。」 「陰天涼爽,其實比晴好更舒適些的。」 他沉吟片刻,將手上木棍遞給芒鬼,逕自走到顏淡身邊,頷首道:「既然夫人的興致這般好,我自然也不會掃興。」待他走近之時,顏淡便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氣,她抬手挽住對方的右臂,順手又在他肩上重重一拍:「相公,我們很久沒有一起出去走走了罷?」 趙桓欽眉心直跳,露出一臉忍耐的笑容:「夫人說得是。」 顏淡疾走兩步,將他的手臂往前面一帶,回首微微笑道:「你也知道,我犯起病來就腦筋不怎麼清楚……」對方的臉色白了白,還是笑著的:「這沒大礙的。」顏淡初時聞到若有若無的血腥味,此刻見他這種臉色,便知道他是有傷在身,更是變本加厲,牽著他的手臂左晃右搖:「算起來,我們成親有多少年了?」 趙桓欽本想抽回手,卻不想被對方死死地抓著,嘴角抽了抽:「近廿年了。」 顏淡哦了一聲,突然佯作摔倒,一手抓著他的右臂,另一手環過他的肩,還重重地撕扯了一下。趙桓欽臉色煞白,扯著嘴角似笑又沒笑:「夫人小心。」顏淡將手背在身後,只覺得手心濕漉漉的一片,柔聲道:「相公,你的臉色好生難看,不如過幾日再陪我出來逛?」 任是泥人也是有性子的,顏淡很懂得見好就收。 何況趙桓欽身上的傷不輕,也虧得他今日穿了深色的衣衫,便是傷口滲血也看不出來。顏淡看著他步履匆匆走進書房,顧自在院子裡走了一圈,只見芒鬼拿著兩根粗木棍迎面過來,輕聲道了聲「夫人」又離開了。 顏淡很納悶,這兩根粗木棍到底有什麼特別的,怎的一早便見著兩回? 待到了傍晚時分,鬼鎮上多了好些鬼差走動,挨家挨戶地敲門察看。顏淡思忖著昨夜破了結界出去的很有可能就是趙桓欽,否則他這一身傷是怎麼來的?可是她昨夜也明明瞧見趙桓欽出來應門的,如果中途匆匆趕回來,萬一正在外面撞上鬼差,這風險未免擔得太大了。 顏淡在屋子裡正走到第十趟的時候,突然一個激靈:那兩根木棍,芒鬼,昨晚的情形……這些串在一塊兒,竟然讓她想到了一件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她為什麼會被困在這裡,她為什麼莫名其妙成了趙夫人,她的容貌為什麼會改變,和昨夜那個趙桓欽,其實都是一個道理。昨夜出來應門的很可能不是趙桓欽,而是易容扮成他的芒鬼,那根木棍想來也是讓她的身形能和趙桓欽一般高。 而她現在這個模樣,想來也是被高明手段易容了。 這兩人在鬼鎮,根本就是有所圖謀。她不過是湊巧撞進來,用來掩人耳目的罷了。如果中間出了岔子——就像昨晚一樣,鬼差便是來察看,也不會發覺有人不在。芒鬼從來不和她一起出門,之前千方百計想讓她待在家裡,只怕從前那個扮成趙夫人的人便是她吧? 顏淡趴在桌子上,一邊疊著茶杯,一邊自言自語:「還差一點了……再等一等、等一等一定就能脫身了……」 師尊有一次曾歎息過,你們這些小兔崽子竟然連一個可以獨當一面的都挑不出來,以後沒了為師撐腰只有餓死的份。顏淡記得那時自己尚小,好不容易爬到石凳上坐穩,笑嘻嘻地向師父撒嬌:「什麼兔崽子,我明明是蓮花崽子。師父你就不要怪罪兔子了嘛……」 現在想來,並不是誰一生下就什麼都會、什麼都做得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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