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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那位仙君名叫陸景,是青離應淵帝君座下專門掌管文書的,衣衫一絲不亂,連每一片衣角都熨得平整,玉冠下束著的髮絲也一絲不亂,就裝束來看,根本就沒有一絲差錯可挑。就連他看師尊的眼神,也是恭敬到正好,多一分則顯得諂媚,少一分就未免不夠恭敬。

  顏淡站在大師兄談卓的身後。大師兄身量頗高,剛好把她遮得看不見人影。她就透過幾道空隙偷偷往外張望。

  陸景說:「應淵帝座的意思,是覺得這天庭上掌管祭祀的仙位一直空缺了不太好。這個決定,玉帝也是知道了的,他覺得芷昔仙子既是四葉菡萏托身的,近年來修行頗有進益之處,也不會擔當不了。就是不知帝座您覺得如何?」

  有這種好事,師尊自然不會不答應的,何況那對芷昔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而顏淡卻心有戚戚焉。

  九宸帝君那三位一直各司其職,天極紫虛昭聖帝君是司職六界的禮易道藝,據說其博學已經到了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地步,元始長生大帝則是司職長生、清修、飛升等,至於青離應淵帝君則是司職凡間祭祀、王朝變迭。

  芷昔若是掛上了祗仙子的名號,那豈不是註定在青離應淵帝君眼皮底下受欺負?

  她那日報了芷昔的名,真的要把她害死了。

  可是眼下這個情狀,她若是站出來大喝一聲「芷昔你不能去」,那該怎麼向別人解釋清楚其中的來龍去脈呢?如果解釋不清楚,又在陸景仙君面前失了禮數,師父會不會在盛怒之下把她活剝了?

  ……所以縱然良心不允許,她能做的大概也只有沉默吧?

  於是她的雙生姊妹芷昔便隨著陸景仙君走了。

  顏淡則在師尊的仙邸上日日為芷昔和自己的良心擔憂,而近來晚上入睡之後,也常常做夢,夢見芷昔哭得雙眼通紅,慘兮兮地和她說,那青離應淵帝君是如何地欺負她。顏淡時常在夢境中殺氣騰騰地驚醒過來,咬牙切齒地發誓,如果芷昔在那裡受到半點委屈,等她長大了、有了出息,一定把青離帝君仙邸夷為平地。

  然而事實證明,這一切不過是她想得太多。

  青離應淵帝君平日裡忙碌得很,根本沒這個心思惦記這種芝麻這麼大點的小事,他之所以會選上芷昔,也只是因為祗仙子的位置空置了太久,他一時之間也想不起天庭上還有哪些個仙子,經過顏淡闖了他的七彩華光攆後,便想起很久以前那個四葉菡萏托身的頑劣小鬼。別說這頑劣小鬼叫什麼名字他沒有半點印象,就是那日化人的是雙生子這回事,他都沒有記在心裡過。而芷昔搬到了衍虛天宮近大半年,根本連青離帝君的面都沒見過一回,更不要說受「喜歡記恨的卑鄙無恥小人」的欺負了。

  顏淡在芷昔每次回來給師尊請安的時候,都會急急地追問在衍虛天宮裡有沒有受到誰誰的欺負,開始芷昔還會笑著搖頭,後來被她問煩了,冷笑著說:「誰敢欺負我,我定會把那人宰了丟七世輪回道,拜託你別每次都問同一句話。」

  七世輪回道,大約是天庭上最重的處罰了。據說被投下七世輪回道的,不管你是如何了得,必須在凡間受到七生七世的輪回之苦。而在這七世輪回中,其苦楚程度簡直教人匪夷所思。一般來說,地府生死薄上缺了什麼,你就得投胎去頂上那個空缺。

  曾有一位仙君犯了天條被投了七世輪回,頭三世的時候,地府上都缺了些蟑螂老鼠臭蟲,於是這位可憐的仙君就當了三世的蟑螂老鼠臭蟲。到了第四世的時候,那仙君終於輪到了投胎成凡人的好事,而那凡人的命格偏生十分坎坷,剛出生不久便家破人亡,他被人販子賣去當了一個奴僕,而當了二十年的奴僕之後,好不容易和同在一個大戶人家屋簷底下過日子的小丫鬟結為夫妻,結果那大戶人家的殘暴少爺看上了那小丫鬟,強要了人家。那位仙君在天庭上便是個耿直的性子,投胎成了凡人之後更是變本加厲,深諳賢人「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道理,向著那個大少爺喊打喊殺,結果被其幫兇亂棍打死。而這還不算完,那大少爺正好認得十分厲害的法師,將那仙君的魂魄攫住了,整得仙元破碎,再也無法輪回轉世。於是那位仙君便是下去一趟再也沒有回來過。

  顏淡那時對於七世輪回道並沒有什麼概念,只是被芷昔那個態度弄得很是心傷,恍然有自家女兒大了不由娘的傷感。

  她是那樣喜歡芷昔,這世上再沒有比她更親近的人。

  她那時候還不知道,自己的劫渡,便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青離應淵帝君,只不過是她漫長人生中的一個劫。

  57.懸心崖論法

  轉眼間,二師兄也出師了,他被派到天庭大軍中擔任幕僚。

  二師兄的性子熱烈,就像火一樣,有一回發起脾氣來差點把師尊的花圃給一把火燒乾淨。師尊很是冷靜地讓他種了一年的花,從此二師兄便再不敢靠近師尊那片花圃,而經過這件事,他也比往常稍稍沉穩了些,不再會動則發怒。

  二師兄有次回來看大家,說起當軍隊幕僚的事情,眼中惡狠狠地幾乎要冒出火來。

  顏淡趴在石桌上,支著腮聽他痛斥某位很是欠揍的同僚。

  「那個叫敖宣的,還真以為自己是東海敖廣龍王家的公子有多麼了不起,眼睛都是生在頭頂上的。說到底不過是只半龍,天底下誰會看得起半龍?」二師兄說得口幹了,顏淡立刻就遞上一杯茶,他接過來喝了一大口,繼續說,「我便是看不過去他這種囂張勁,想想東華清君這樣修為的仙君都這麼親切,他一個剛出頭的臭小鬼有什麼好傲的?平日裡大家練一練術法武藝,都是點到為止,只有他故意讓別人出醜,好顯得他有多了不得,氣死我了!」

  顏淡聽得十分明白,她的二師兄自從進了天庭大軍之後,碰上了對手,那個對手名叫敖宣。敖宣公子性格惡劣,不喜歡在比試武藝術法的時候點到為止,而喜歡讓對方不停地出醜,以此來襯托自己的風采。二師兄定是看不上眼,同他較量過一場,結果被殺得一敗塗地,臉面丟盡。

  不過這些話,她只能自己在心裡想想,是絕對不能說出來的。

  顏淡左思右想,約莫記起很久以前在懸心崖咬了她的那條兇狠小龍,似乎就是叫敖宣?

  「這個敖宣,是南極仙翁的弟子麼?」

  「哼,是啊。你也知道他?」

  顏淡笑嘻嘻的:「從前的時候見過,他那個時候都還沒化人呢。」只是沒想到,當年的小水蛇這麼快就有出息了。咳,這樣說起來,芷昔也是有出息了,似乎只有她還是老樣子……

  因為師尊是元始長生大帝的緣故,時常有人請了師父去講道,而顏淡最喜歡聽的,卻是各路仙童們聚在一起磕牙的閒話。

  自從二師兄回來這一趟之後,敖宣這個名字成了各家仙童最多提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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