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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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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今往後,她可以用來嘲諷紫麟的事情又生生地少了一樁。 另外一樁,便是關於餘墨的。 她和餘墨的住處不在一塊兒,卻也離得不算遠,原本是想問他借本修行妖法的書來看看。第一回去的時候,百靈告訴她,山主大人去了深山佈陣,大概要後日才會回來。顏淡沒在意,過了幾天又走了一趟,結果還是沒見到餘墨。百靈將一疊關於修行的書交給她,很是遺憾地說,山主近來閉關了,沒有十天半月都不會出來。 顏淡微微覺得奇怪,還是捧著書回去了。過了一陣,她聽說余墨出關,便捧著書想去問他幾個結陣的法子,結果依舊吃了閉門羹。 顏淡隱約覺得,這樣三回都見不到人,很可能是餘墨故意避而不見。 她自問是只很識時務的妖,如果餘墨是真的想要對她避而不見的話,她也不會去對質追問,想來想去,覺得還是從他身邊親近的人旁敲側擊比較好。 這其中最好的人選自然是紫麟。他平日看去都是嚴肅而威風,實際上卻脾氣暴躁,一生氣就管不牢自己那張嘴。而餘墨卻是心思細密而沉靜,只要是他不想說出口的,就只會爛在心裡。當初顏淡剛到鋣闌山境的時候,對於他們這樣兩種孑然不同的性子居然還能合得來,感到很是奇怪。 結果紫麟這次學乖了。 他繃著一張臉,一邊在琳琅遞過來的蘋果上咬了一口,一邊語氣涼冷地說:「余墨最近常常閉關,這有什麼不尋常的?不過就算他是因為受不了見到你這張臉才閉關的,這也不奇怪。你倒說說看,你有哪樣可以拿得出手、教人念念不忘的?更加不要說同琳琅比了。」 顏淡憋著氣不發作,紫麟這小人,尋著機會就來數落她。也怪不得他們這二十年來一直仇上加仇,釀成如今的深仇大恨。 琳琅聞言嫣然一笑,容色嬌豔,映得周圍牆壁擺設都是一亮,輕聲嗔怪:「紫麟,瞧你說的,我哪有你說的這麼好?」 顏淡看著前面兩兩相望、深情款款的兩隻,全身雞皮疙瘩直跳,只得識相地輕手輕腳往後退。她真的不該來的,現在紫麟那只千年光棍山龜鐵樹開花,這花不但開了還開得嬌豔逼人,而她這邊還是孤家寡人好不淒慘,光是兩人那股肉麻勁就足夠教她食不下嚥了。 顏淡走出十幾步,忽聽琳琅在身後道了句「你等一等,我有話要說」。顏淡轉過身,只見琳琅抬起纖纖十指整了整因為疾走而拂亂的髮絲,微微低著頭踏著優美的小碎步走到她面前,頓時心生感歎:一向聽說狐族專門出落美人,琳琅卻是美人中的美人,現在這麼一朵枝鮮葉嫩的花兒被紫麟攀折了去,真的太便宜他了。 琳琅站在離顏淡三步的地方,嫣然巧笑:「我當初來這裡的時候,恨不得立刻就回去,可是待了一陣子之後,反而再也不想走,也難怪這麼多妖來過鋣闌山境就在這裡住了下來。」 顏淡附和道:「嗯,鋣闌山境確是很不錯。」冬天最冷的時候還溫暖如春不說,常年繁花似錦、綠草如茵,有山有湖,還有很多有趣的妖怪,天下再找不出一處比這裡更好的地方了。 「我沒有想到現在會和紫麟在一起,也是相處得多了,才發覺他是一個很溫柔仔細,值得以心相待的人。」 顏淡可不這樣認為。她第一次見到紫麟的時候,覺得這位山主嚴肅古板、有股說不出的威懾,相處得久了,才發覺最開始的印象多半不可靠。 「我也是聽紫麟說的,餘墨山主近來心緒都不怎麼好。他半個月前過來一趟,也只是找紫麟喝悶酒,問他卻什麼都不肯說。」 顏淡心中已經有七八分確信,餘墨果真是唯獨對著她避而不見。半個月前,她去找他的時候,百靈說他又閉關修行了,總不至於他的修行其實是和紫麟去喝酒罷? 顏淡想起那晚在章台江畔,他將異眼毫不猶豫地拋進江裡,那種絕然姿態像是想拋卻什麼一直割捨不下的東西。 而她最後卻把異眼找了回來,這回真的是她做錯了嗎? 51.眼裡眉間 有一個人,你用心去看過且自以為懂得,到頭來卻發覺看過的懂得的不過是其中一點皮毛而已。 顏淡無端覺得消沉沮喪。二十年是一段不算短的日子,餘墨已經漸漸變成她心中最親近的人。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喜歡他,卻覺得如果以後都見不到了,甚至老死不相往來,一定會很有些難過。她自問行事還算是瀟灑,當放手時便放手,絕不拖泥帶水。餘墨若是打算從今往後都避開她,她自然也不會去死纏爛打。有些話,說白了則太滿,給彼此都留點餘地,等到事過境遷時候才好再相見。 顏淡仰起頭,輕輕吐出一口氣。 不知為什麼,明明已經是過去了的事,她最近卻會反反復複想起,餘墨站在船頭,臉上神情在月華氤氳下模糊一片:「你不要,又不許我扔,到底想我怎樣?」那個月夜,好像一道幻影,死命地糾纏住她。 她轉身回到自己的屋子,迎面卻碰見了百靈。 百靈看見她的一瞬間,臉上微微有些難堪而不知所措。顏淡雖是看清了她的神色,還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微微笑著:「百靈,餘墨山主近來可好麼,我許久沒見他了,便想著問一問。」 百靈腳步一頓,含含糊糊地說:「還、還算好吧,其實我也不是很常見到山主。」 顏淡點了點頭說:「那樣就好。」她腳步不停,就這樣和百靈擦肩而過。 相知相近卻未相親,相逢未必就是緣,便是緣分,也終會有到頭的那一日。更何況,餘墨的態度心思,她越來越摸不透。 也可能,從頭到尾,她都沒能看懂過。 這樣過了一段時日,冬天過去,又到了春暖花開、蝶舞鶯飛的好時節。 近來顏淡的修為頗有進益,而這幾日又到了月圓之時,正是對修行最好的時機,便常常在夜裡出來曬月亮。 她算了算日子,轉眼間距之前柳維揚孤身進入冥宮、和唐周在南都分別,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個月。她思量著要不要去襄都找唐周出去玩,畢竟在有生之年,能制得住她的天師也就是唐週一個,如果結伴出遊,一定很是威風八面。 正這樣打算著,忽聽遠處傳來兩聲極輕極沉穩的腳步聲。顏淡聽得出是餘墨的腳步聲,立刻一個激靈,慌忙找地方躲藏。他們現在見面只會徒增尷尬,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地方惹惱了對方。 顏淡摸到身邊的一棵樹,禦風沿著樹幹攀了上去,在一根比較結實的樹枝蹲下。 只見餘墨緩步走過來,逕自在湖邊用碎石子擺開了一個陣勢。顏淡借著月光看他,只見他低下身將那些碎石子挪了又挪,最後站著不動了。她看到的只有一個側影。餘墨確是清減了些,原本很合身的玄色外袍顯得有些空空蕩蕩,只是本來就挺直的鼻顯得越加高挺。 顏淡支著腮想,餘墨的容貌其實偏於柔和的,只是鼻樑生得挺,反而將長相襯得英氣而俊雅,眼裡眉間總有那麼一絲生動的笑意。她正想得出神,忽聽餘墨淡淡地道了一句:「顏淡,你躲在樹上做什麼?」 顏淡頓時很尷尬,她這樣躲藏閃避,反而顯得鬼鬼祟祟,心懷鬼胎。她一撐樹枝,從樹上翩翩落下,因為修行有成,無端得覺得身子都輕盈了不少。她還沒落到實地,就被餘墨隨手一撈,撈到了手臂上。 餘墨笑了一笑,語聲低沉溫和:「你怎的還赤著足?現在不到天氣大熱的時候,也不怕著涼。」他伸手一握顏淡的腳踝,鋪開衣擺讓她踏在上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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