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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顏淡抬起頭,仔細看了看那具被倒掛在樹上的屍首,那屍首上穿著一件素白色的衣衫,沒有束髮,只是隨隨便便地用一根白繩綁著。

  此情此景,怎麼看這人都是人祭。

  人祭,就是把活人作為祭品,獻給某位神靈。這是古時常有的一種祭祀方式,越是在偏壤蠻荒之地,就越是多見。人祭多半是在那人還未成年,甚至剛生下來的時候就選定了的,在成年之後穿上白衣送給所祭祀的神靈。有時候,碰上水患氾濫,也有地方會用抓鬮的方式把選中的活人和祭品一起放在木筏上,獻祭給河神。

  顏淡突然回想起柳維揚身上就是穿著一件淡白色的袍子,他是說過自己是被陶紫炁逼近魔相的話,可她沒怎麼信,這樣想來,原本他應該就是想把自己當成人祭送進來罷?她仔細看了看周遭,俱是一片山林,周圍似乎都沒有什麼兇猛野獸的氣息,那麼這個人祭是要獻祭給誰的,為什麼臉上會有這麼痛苦僵硬的表情?

  顏淡一時好奇心起,伸手拔下簪子,將其變為一把長長的玉劍,輕輕地劃過那人祭的衣領。只見領口之下的肌膚全是一個個青黑色的圓點,有大有小,小的比銅錢稍小一點,大的卻有手心這麼大。

  她心裡不安,遙遙看著前方村落,前方還是那番炊煙嫋嫋的安詳景象。顏淡站在那裡,想著究竟是借道往村落裡走,還是寧可多走些路繞過去。

  很多時候,不可知的事物,遠遠比已知的危險的事物更令人有恐懼感。你不知前面會發生什麼,也不知它帶給你的究竟是什麼。

  顏淡思忖片刻,還是決定直接從村落借道,如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在那裡借宿一晚。

  她正要抬腳往前走,只聽哢的一聲,頭頂的一根樹枝斷裂,那屍首驀地下沉了兩尺。顏淡往前平視,正好對著那屍首的腹部。那具屍首的上裳下擺已經完全破碎,正好露出破爛不堪的小腹。只見那屍首的小腹裡,擠滿了黑色的屍蹩,好似把這人的屍首當成了窩,裡面黏著一層層綠油油的蟲卵,這些蟲卵就和她之前在小溪邊瞧見的一模一樣。

  顏淡只覺得一股噁心反胃的感覺沖上喉嚨,腳下一軟,差點坐倒在地。一隻涼冷的手突然從後面伸過來,輕輕捂住她的嘴。顏淡立刻聞到一股淡淡的、若有若無的檀香味兒,可這股檀香味兒中還帶著些許血腥氣。

  只聽柳維揚的聲音在她耳邊低低響起:「噤聲。」

  34.洛月

  只聽柳維揚的聲音在她耳邊低低響起:「噤聲。」

  顏淡實在很手癢,很想給他那麼一下子,最後還是硬生生克制住了。隨著柳維揚慢慢鬆開手,她聞到的那股血腥味越濃,不由轉頭去看,只見對方淡白色的外袍下擺被染得一片殷紅。

  柳維揚往前走了兩步,儘管身形依舊挺拔,還是可以看得出他走路的姿勢和平日不太一樣。顏淡摸摸下巴,如果他受了傷,對她來說可真是天大的便宜,之前把她從懸崖上推下去的事情也該一起算一算了。

  柳維揚停住腳步,回頭瞥了她一眼,一雙淡然的眸子還是波瀾不驚。顏淡立刻會意,跟著他往前走。

  曾有人對她說過,共患難的朋友未必能共享福,而敵人卻未必不會變成同伴。對於這句話,顏淡深以為然。

  柳維揚緩緩從那具屍體邊走過,屍首上的屍蹩突然不動了,只是一眨眼功夫,它們瘋了一般拼命往上爬,像是想避開柳維揚。

  顏淡看得清楚明白,不由訝然:柳維揚身上還有血腥味,從來對血腥屍臭趨之若鶩的屍蹩怎麼可能會像閃避呢?她想起唐周的血可解百毒,再看看柳維揚外袍下擺的血跡,莫非,屍蹩在懼怕他的血?

  顏淡斟酌一陣,待他們走到村頭的時候,放軟了聲音開口道:「柳公子,你的傷還好麼?」

  柳維揚腳步不停,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顏淡頓時有一種和啞巴爭辯的無力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快步走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目光灼灼地望著他。

  柳維揚不得不停下腳步,低下頭看她:「怎麼?」

  顏淡眼中發亮,熱切地盯著他瞧。紫麟曾誣衊她說,她這個表情簡直能讓人三天食不下嚥。不過有用的就是好的,至於到底是讓人食不下嚥還是垂涎三尺,這個根本無關緊要。她活過了這許多年,見過的人世也不少,有些事情,覺得有個好的了結就行。

  柳維揚面無表情,想把袖子從她手裡抽出來。顏淡立刻死死按住,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她多多少少還是有點瞭解對方的性子,他不喜歡和別人有肢體觸碰,絕對不會較真地拉開她的手。

  柳維揚抽不回袖子,無奈地開口:「你想要做什麼?」

  顏淡暗自得意不已:你不是把我們都騙進魔相裡來送死麼,不是把我推下懸崖麼,不是我問一百句話你都當沒聽見麼?天地間因果循環,種下了因,就必定食下那個果,現在該是受報應的時候了。

  柳維揚見她不說話,依舊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忍了一會兒還是不得不挪開目光:「你到底想怎麼樣?」

  顏淡微微一笑,乖巧清澈,溫言軟語:「柳公子,不如讓我幫你包一下傷口,這樣子傷才好得快。」

  柳維揚動了動嘴角,在她熱切的逼視下,終於還是道了一句:「有勞了。」

  他找了個樹樁子坐下,撩起染血的衣擺給她看。顏淡蹲在邊上,看著那道絕對不淺的傷口實在忍不住幸災樂禍:「這傷口看起來倒像是利器劃開的。」她當然不會有這麼好心給他治傷,只不過想乘機做點手腳,順便再偷偷抹一點他的血藏好,萬一屍蹩真是害怕他的血,那她以後心裡也好有個底。

  「是從懸崖上跳下來的時候,在石頭上劃開的。」柳維揚語氣平淡。

  顏淡怔了一下:「從懸崖上跳下來?」

  柳維揚看了她一陣,緩緩道:「看來,你果然不知道。」

  顏淡頓時有種被他設計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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