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仙俠奇幻 > 沉香如屑 | 上頁 下頁 |
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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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他淡然的神情微微一變,低聲道:「你看見的那個人是邪神之首的玄襄,這楮墨果真是魔境的東西。」他突然停下了腳步,遙遙望著前方向這裡飄來的烏雲,語聲凝重:「是血雕。」 顏淡嚇了一跳,仔細看著遠處那朵烏雲,這才發覺這一片朝這裡湧來的,竟隱約透著血紅,只是太多重疊在一起,看起來反而顯得烏黑一片。她也只是隨口說起早上的那個奇怪的夢,可這現世報來得也太快了吧? 唐周也沒說什麼,只是抬手握住劍柄,手指微微用力。顏淡很是過意不去:「……其實我們,還是換條路走比較好。這種血雕的身上有火毒,只要沾上了,連皮帶肉得就會被燒焦,之後慢慢火毒攻心,神志不清,發作的時候就會頭疼欲裂、痛苦不堪。」她說到這裡,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過於助長對方的氣勢了,又補上一句:「不過那是仙魔之戰之前的事情了,邪神玄襄、紫虛帝君和九曜星君計都在雲天宮同歸於盡之後,血雕就不存在於三界裡。畢竟過了這麼久,天地變遷,現在想來血雕說不定也沒有這麼厲害。」 餘墨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開口:「我看你說了這麼一大堆,倒是一點也不著急。」 顏淡指著兩側石林:「血雕是邪神玄襄用自己的血化出來的,不怎麼靈光,我聽說只要在石壁之間躲著,它們就只會在外面撞石頭。」 她熟門熟路地在一大片石林中找到一個岩洞,又搬來一塊石頭,遮住大半邊洞口,剛忙完這些,那一大群血雕已經盤旋於頂上,鷹嘯尖利。只見領頭那只最大的血雕忽的淩空飛下,猛烈地撞向了岩洞。 碎石崩起,血雕撞在石塊的菱角之處,往後摔了出去,卻立刻就撲著血紅的翅膀跳過來。唐周站在最外邊,看得真切:那血雕的一邊翅膀有些不自然地扭著,像是剛才那一撞摔折了。正在這時,幾十幾百隻血雕飛撲下來,接二連三地撞在岩洞周圍,卻又立刻撲著翅膀再次撞上來。它們就好像沒有知覺,只會不斷地撞擊、嘶鳴。 唐周問正看得出神的顏淡:「這個法子你是聽誰說的?」 她一時語塞,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說:「其實……我才剛化為人形的時候,在天庭待過一段時日,那時邪神剛滅,總有喜歡炫耀的仙君說起那時候的事……」 唐周聞言道:「原來如此。」 顏淡剛松了一口氣,就見餘墨正看著她,黑眸幽深。他嘴角微動,最後還是一句話都沒說。顏淡不由想,看餘墨的模樣,他定是不信自己的那番話了,卻也不想戳穿她。 卻見柳維揚突然說了一句:「我似乎來過這裡。」他低下身,慢慢地摸著他們藏身岩洞的石壁,臉上殊無愉色:「這個記號是我劃的。」 顏淡湊過去看,只見他手指觸碰的地方,果然有一串形狀古怪的記號:「這個記號是什麼意思?」 柳維揚慢慢搖頭:「沒有特別的意思,只是說到過這個地方。」他屈起手指,輕輕叩擊石壁,獨自出神。顏淡輕手輕腳地往後退開兩步,轉頭去看洞開外面的情況,只見一群又一群的血雕不斷飛上半空,又俯衝下來,就算是一次一次撞得頭破血流,仍然沒有停歇。 忽然擋在洞口的石塊被撞碎了一個角,一隻最小的血雕就勢擠進了岩洞,撲扇著羽翼飛撲過來。血雕騰空的時候,還帶起一道殷紅的火焰。顏淡立刻低下身避過,被血雕抓傷之後皮肉會立刻灼燒腐爛,這可不是好玩的。她這一讓,血雕就向著她身後還對著石壁發怔的柳維揚飛去。 若在平常,柳維揚絕對不會閃避不了,可他現下心神渙散,完全沒有注意到岩洞內的劇變。只見那飛騰著的血雕突然落在他的腳下,慢慢合上了翅膀,一動不動地蹲在那裡。顏淡本要脫口而出的提醒頓時「咕咚」一聲咽了回去。 柳維揚終於聽見身後動靜,回轉身來,看著腳邊老老實實蹲著不動的血雕,微微地皺了皺眉。他大步走向洞口,推開堵在外面的石頭,漫天血紅的雕突然頓了一頓,拍打著翅膀停在周圍的石林上。 顏淡知道百鳥朝鳳的奇景,卻覺得還是不及眼前所見的一幕奇妙。柳維揚一襲淡白的衣衫,清華高貴,就像天地間的君王,所有鋒芒、所有氣勢不露聲色,好像收入劍鞘內的利劍。 「他只怕就是被滅族的邪神之一,甚至很可能是……」唐周沉下聲音,最後幾個字細微不可聽聞。 顏淡心道,邪神早已被滅族,魔境也早在很久以前就消亡。就算柳維揚當真想起過去的事,那也是一段不甚愉快的回憶。每段隱痛的故事裡,都有美好卻再不會成真的往昔。滄海桑田,世事變遷,所有的同伴早已抽身而去,而最後剩下的那個人只有不斷地回想,好似飲鴆止渴,想忘卻不敢忘懷。 直到,滄海不再,桑田不再。 只見柳維揚抬起手,呼啦一聲,一大群血雕振翅遠去,間或有幾根血紅的羽毛慢慢飄落下來。隔了片刻,他的神色已經恢復如常,回頭輕聲道:「繼續趕路罷。」 33. 待走到日頭偏西的時候,周圍景致總算一改寸草不生的荒蕪,慢慢的,開始有了綠草矮樹,耳邊還能依稀聽到潺潺水聲。 他們這樣被日頭暴曬下走了一整日,已是疲憊至極。顏淡強自撐著,一句話也不抱怨,畢竟她是四人中本事最低微的,若還有臉叫苦,實在太說不過去了。她抿著唇,在聽見若有若無的水聲之後,更覺得口乾舌燥。她仔細地分辨著耳邊所有細微的聲響,其中那股若有若無的潺潺水聲卻越來越清晰。 顏淡不由松了口氣:還好不是她渴得都幻聽了…… 可是等她歡欣鼓舞地奔到水邊,頓時傻了眼。這條小溪雖是活水,只是不斷有什麼黏糊糊的、慘綠慘綠的一團團東西順著地勢飄下來。她還沒低下身去,撲面而來的,就是一股濃烈的惡臭。 余墨往水裡一看,語氣平淡地說了一句:「不知這水裡浮著的是什麼?」 顏淡欲哭無淚,哪裡還管水裡是什麼噁心的東西,心中響起一陣曠古回聲:沒有水沒有水……再沒有水喝她就會渴死了渴死了…… 唐周低下身看了一陣,最後還是搖搖頭:「看不出來是什麼,倒是有點像——」顏淡正把心一橫,顫抖著把手伸到溪水裡,聞言立刻道:「不要說出來!」可還是太遲了,唐周擲地有聲地擱下兩個字:「……蟲卵。」 顏淡崩潰了,拉著唐周的衣襟:「敢情你不渴不累?我都叫你不要說出來了,你還說……」 只見柳維揚走上前,單膝跪在溪邊,慢慢伸手捧起一掬水,默默地潑在臉上,隨後又掬起一些,面無表情地喝了一口。 顏淡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只有一句話反復回蕩:他喝了他喝了,他真的喝下去了……還沒等她從震驚中回復過來,只見餘墨也低下了身,慢慢捧起一掬溪水來。她自然知道,憑他們現在的處境,若是不喝水,只怕還支撐不到找到下一出水源的時候,只是讓她喝這麼髒的水,不管是心裡,還是這幾年過得安適的身體,都忍受不了。 她一把扯住唐周的衣袖,顫聲問:「你會去喝這種溪水麼?」 唐周看著她,用陳述的語氣說:「你不敢喝。」 「我當然不敢喝,這可不是什麼羞恥的事情!你聞聞這股腥臭味,看這綠油油的蟲卵,要是用手一捏,肯定會爆出一灘綠油油的髒水……」 餘墨轉過頭看她,語氣很不好:「顏淡!」他取出一塊絲帕,在水裡浸濕了,也不絞幹,回身遞給她。 顏淡默默地把東西接在手中,不甘不願地抹了抹臉,把幹得泛白的唇潤濕,就用兩根手指拎著那塊絲帕瞧了瞧,奇道:「餘墨,你怎麼隨身還帶著絲帕?」她展開了絲帕,對著上面的百鳥爭春圖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看這針法還是百靈繡親手的,竟然就這麼被你生生糟蹋了。」 柳維揚見他們都喝過水,方才不緊不慢地開口:「這不是尋常的蟲卵,是屍蹩。」 顏淡用手捂住唇,失聲道:「屍……」屍蹩她是知道的,是一種專吃屍體的蟲子。她想起在青石鎮那家小飯館裡曾戲弄了一個當地人,沒想到報應不爽,終是輪到她頭上來。畢竟,嘴裡說說是一回事,真正咽下去了又是一回事。 「看這些蟲卵,這附近不知有多少屍蹩。前路也應是不太好走,還需留個心眼。」柳維揚說完,衣袖翩翩揚長而去了。 顏淡噁心得要命,只覺得臉上也麻癢起來,連忙把手上捏著的絲帕丟到一邊。百靈的刺繡雖精緻,不過沾過那種東西了,還是扔了比較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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