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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你……好一點了沒有?」顏淡伸手在扒著船舷幹嘔的餘墨的背上輕輕撫著,「我煮了茶,你不如趁熱喝幾口,也好消消食。」他們從那一家子那裡出來的時候,餘墨還算神色如常,結果才拐了個彎,他立刻臉色發白,踉蹌著奔到溪邊,將手指伸入喉嚨裡挖心掏肺地幹嘔起來。

  餘墨抓著她的手指,緩緩用力。那力道簡直是痛入骨髓,顏淡險些痛叫出來。十指連心,被他這樣握著,連帶著她也不好受。

  「你額上有好多冷汗,」顏淡在他額頭摸了摸,用衣袖輕輕拭去汗水,「山主,還是到裡面去躺一躺罷?」

  余墨搖搖頭,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顏淡心想他在端午節連喝兩碗雄黃酒後,還吃了不能碰的魚,能支撐著沒有立刻妖變就不錯了。她歎了口氣,畢竟其中一碗雄黃酒是為了她喝的:「對不起……我開始根本就不該去管這閒事的。」

  餘墨緩緩轉過頭看她,他的側顏隱隱有青黑色的零星鱗片出現,頸上也有如火焰一般的黑色圖騰蔓延上來。他閉了閉眼,漆黑的眸子也微微變紅,嘴角居然逸出一絲笑意:「你居然也會不好意思麼……」

  顏淡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頸上的圖騰,忍不住伸出手指碰了一下:「你……是上古遺族,難怪……」餘墨突然按住她的手,一下子把她護在身下。這一下太快,他的動作也很有力,顏淡只覺得幾滴溫熱的液體飛濺在臉頰上,眼前也一片血紅。她餘光可及之處,也有那麼些血跡在船板上慢慢溢開。

  余墨連眉都沒皺一下,握住袖中的短劍,返身一劍刺出。

  只聽嘩得一聲,一個黑色水靠的漢子心口淌血,摔入浣花溪中,在水上漾開了層層殷紅血絲。余墨單膝跪在船頭,衣袖拂過,只見一道青色的焰火在溪面上熊熊燃燒而過,那人的屍首立刻化為一片灰燼。

  顏淡伸手虛按在他的背上,口中輕念咒術,只見淡白的光緩緩暈開,餘墨的傷口卻只是不再流血,連個痂都沒結。她一呆,想起今日是端午,他們的妖術都大為折損,她的治癒咒術居然沒什麼用了。

  餘墨輕歎一聲:「也怪我沒有想到,等下說不好還有刺客會來,我們到船艙裡去。」

  顏淡應了一聲,取出一件裡衣,撕開了為餘墨裹了傷,剩下的布條則把船板上的血跡擦了乾乾淨淨。

  餘墨看著船艙口的幕布,輕聲道:「把簾子撩起一點掛好。」

  顏淡把簾子掛好,輕輕拖過毛毯披在他身上:「山主,你歇一歇,萬一有什麼我也會對付的。」

  餘墨看了她一會兒,笑了笑說:「也好。」

  顏淡坐在他身邊,支著下巴想,他們何時惹上這樣大的麻煩,竟然會有人派刺客來追殺他們?想來想去,也只有碰見裴洛他們那一回兒了。眼下那些血跡也收拾了,那刺客的屍首也被餘墨燒了,餘墨讓她把船簾掛起,也不過是擺個空城計罷了。

  她轉頭看看蜷在毛毯裡的餘墨,只覺得越加頭疼,要是讓百靈瞧見了他背上多了一道傷,會不會活活念死她?這個,應該是肯定的吧……不過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先安然度過端午。只要熬到半夜,便是來幾十個刺客她都不擔心。

  顏淡思忖一陣,將餘墨的短劍收到衣袖中,然後搬出一隻木盆塞進去幾件衣裳,走到船頭慢慢洗起衣裳來。

  眼見著日頭西斜,天邊晚霞炫目,明日定然又是一個大晴天。顏淡把洗好衣裳絞幹了,再鋪平拉直,做這些動作的時候,身上自然而然地就露出不少破綻。就學武的凡人來說,兩方對峙之時,已經將距離,力道,出手時機都算計過了,出手之後肯定是沖著別人的弱點去的。可是對顏淡來說,這些都沒意義,她又不是凡人,又沒有練過武,不管怎麼掩飾,身上的破綻都是一大堆。

  她剛把平整的衣裳放進木盆裡,就感覺到一股濃郁的殺氣。該來的終於來了!顏淡側身閃避開來,只聽哆的一聲,一把薄如蟬翼的軟刀正斬在她身邊,看勢頭若是被砍到,真的要生生被剁下一塊肉來。顏淡伸手握住了餘墨的短劍,遲疑一下,卻往邊上一滾。那個黑衣刺客見她光是躲閃卻不還手,想來她這邊已是內怯,此消彼長,他的氣勢則更盛,刀鋒連閃,好幾次都差點劈中她。

  顏淡眼見這一刀再次失了準頭要往盛衣裳的木盆上劈去,突然靈機一動,對著木盆一彈指,那盆子唰的一聲在光天化日之下變成一塊鐵板。那刺客根本就沒反應過來,一刀斬在鐵板上,刀鋒和鐵板相接時發出一聲金鐵清響,火星四濺,刀身本來就薄,頓時從中折斷,飛出去的那一頭正好彈在那人的小腹。

  顏淡歎了口氣,喃喃道:「所以說嘛,幹這沒本錢的買賣一定要帶厚背鐵環大刀,雖然難看一點……」話音剛落,那鐵板嗖的一聲又變回了木盆。端午節果真是不一般,連她的妖術也持續不了多久。她瞧著那人的半邊身子倒在溪水裡,慢慢挪過去,將他的兵器推到溪裡,又把他小腹上插著的那截刀身給拔了出來,鮮血在她的衣衫上濺開了點點殷紅。顏淡隨隨便便地抹了把臉,摸摸袖中的短劍,心中安定了一些。

  只是依照她現在的力氣,根本就不能和凡人男子相抗,暗中下手偷襲就只有一次機會,可是待會若是來三五個人呢?

  她正苦惱著,只見一個樵夫遙遙走來,背上還綁著一捆柴。這個時候,若有村民到這裡來,實在不是什麼稀奇事,可對顏淡來說,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樵夫走近了,眼睛盯著浣花溪中浮浮沉沉的屍體和被染得淡紅的碧綠溪水,腿也軟了,臉也白了,趴在地上抖了半天憋出一句:「媽、媽的……你、你……山大王饒命啊饒命……」

  顏淡哼哼兩聲,沉下臉道:「我像是山大王嗎?」

  「不、不……是、是是女俠!」

  顏淡微微一笑:「這還差不多。」她話音剛落,又唰的沉下臉,擺出惡霸模樣:「想活命的話就哪裡來哪裡去,不准亂喊!」

  那樵夫哆哆嗦嗦地在地上爬了一陣,哭喪著臉道:「女、女俠,小的爬不動了……」

  顏淡歎了口氣,剛才生死關頭,她還能憑著一口氣支撐住,現下這口氣一泄,就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此刻自顧尚是不暇,哪有這個空閒管這凡人的死活?她慢慢靜下心來苦思對策,一瞥之間忽見一個黑色的人影沿著浣花溪畔而來。那個人走得很慢,步履之間有股奇妙的韻律。他看見溪上浮著的屍首,眼角微微一跳,腳步卻沒停,慢慢走到小船之前。

  顏淡不由心道,看那人的身法,本事一定是比剛才那個要高,還更加謹慎,如果自己玩些小聰明肯定就被戳穿。不過這種人謹慎歸謹慎,只怕疑心病太重。她向著那個黑衣刺客微微一笑,一霎那容顏更增麗色。

  那刺客反而一愕,往後退開兩步。顏淡坐在船板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瞧著他:「我現在已不是你的對手,你給我一個痛快好不好?」那人更是驚愕,謹慎地走上前,倏然一劍劃過她的手臂,然後猛地後退。顏淡悶哼一聲,伸手捂住傷口,可是還有鮮血不斷從指間滲出。那刺客見她如此還是沒有動靜,知道她真的不是他的對手,便放心地走上前:「你要我給你一個痛快?」

  顏淡咬著唇,往船艙裡看了一眼:「我本事低微,及不上我家公子半分,你要對付我本來就是一根指頭就夠了的。」

  「若我用你來逼你家公子出來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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