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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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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淡驟然松了口氣,回首只見船艙外掛著的幕布在江風中晃蕩,好像招魂的白幡布。 翌日,顏淡總算明白了所謂「講了一句假話就要用一百句假話來編圓」的道理。他們一到南都城的集市,餘墨便去買了五斤蘋果。那擺攤的大嬸瞧見他的相貌,立刻又往籃子裡塞了幾個又大又紅的進去。顏淡拎著一籃子蘋果,當真有苦說不出。 當她看見餘墨像是滿懷深仇大恨一般笨拙地削蘋果時,心中的苦楚更是勝過黃連,思量著萬一山主大人削了自己的手指,她該怎麼向百靈交待?想當初他們離開鋣闌山境的時候,百靈光是把餘墨最愛吃什麼什麼不能擺上桌常穿什麼顏色什麼衣料的袍子這些枚舉一遍已經花去整整一個時辰,若是回去時發覺山主好端端地多了一條疤,還不活活念死她? 正提心吊膽間,只聽餘墨冷不防地說了一句:「一年之前,我在這裡曾被打回原形。」 顏淡眼尖地瞧見他的手指正往刀鋒上送,連忙搶上前抓住他的手腕:「山主,你的手指……不要對著刀口。」 餘墨淡淡看了她一眼。 「山主要是想吃蘋果的話,還是我來削吧。」 餘墨終於正眼看她:「你昨晚不是說,你不會削蘋果麼?」 「……以前是不會,可是自從遇見山主我就會了,只是夢裡還是沒記著。」 餘墨再沒說什麼,乾脆地把削了一半已經變形的蘋果遞給她,用手巾擦了擦手指。顏淡只能削完一個又一個,切成小塊裝在碟子裡插上細竹簽送到餘墨手邊:「山主,你剛才說一年之前曾來過這南都城……」 餘墨毫不避諱地說:「那時我被打回原形,之後修養了快半年才恢復。」 顏淡很苦惱,她該不該稱讚對方天賦異稟?只是這個度不太好把握,萬一過了頭,她自問五十年也不一定能從一株菡萏化為人形。正想著心事,手指突然被餘墨輕輕握住。他的聲音低沉悅耳:「小心手。」 顏淡手一抖,小刀滑落,直直插在船板上,期期艾艾地開口:「山主……」本來,餘墨外出都是獨自一人,寥寥幾回帶上過百靈,而她到鋣闌山境不久便有了這個機會,加上此情此景,容不得她不懷疑餘墨是不是對她起了凡情。 「怎麼?」他鬆開手,一副風輕雲淡、若無其事的模樣。 顏淡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沒這個膽氣去問。突然船板一震,她沒坐穩,一頭撞在餘墨肩頭,連忙退到三步之外。餘墨轉身撩起船簾,只見船尾陷在了拐彎的河道上,一枝鮮麗的桃花枝正斜斜探到船上。他站在船尾,用船篙在岸上一點,船身鬆動,緩緩離岸。 餘墨瞧見那枝鮮麗的桃花枝,伸手攀折,花瓣簌簌落落地沾了他一身,複又回身遞給顏淡。她將花枝接在手中,心想一枝桃花贈春色,倒是很合意,便微微笑道:「多謝。」 小船離了岸,又往湖中心劃去。顏淡轉頭一看,只見不遠處那一隻小船連船舷都散開了,水底下還不時有刀劍往上戳,船上那一雙人看起來危險得很。她不由道:「山主,我可不可以去幫那邊兩個人一把?你看這樣以寡敵眾多不公平。」 她打定主意,如果餘墨不同意,她就只好當沒看見。誰知餘墨二話不說,幹淨利落地跳進水中,水面只帶起一朵小水花。 「……」她剛才是說「她可不可出手」吧,那餘墨跳下去幹嘛?顏淡只得把船劃過去,朝著那小船伸出手去:「上船來吧,再等一會兒你們就要掉到水裡去了。」她這下站得近,看清那兩人的容貌,那女子美貌、男子俊秀,正是相配。 那女子握住她的手,跳上船來。顏淡立刻就感覺到她身上有股妖氣,也是花精一族。那男子也踏上船板,船身只微微一沉,可見功夫很不錯。顏淡頓時想起曾在南都城停留過一段時日,那時就聽說名滿南都的兩位貴族公子裴洛和秦拓。裴洛是相國公子,她那時還遙遙見過一面,裴公子身邊桃紅柳綠,好不快活。顏淡看著他們相握的手,心道,也不過兩三年功夫,這裴公子就轉性了? 正思量間,一個穿著水靠、被捆住手腳的消瘦漢子呼的一聲被扔在船上,船身劇烈搖晃一下,幾乎翻船。顏淡蹲下身瞧了瞧那人,又看看水面上浮著的屍首,每個人的額間嵌著一瓣鮮麗的桃花,緩緩滲出的鮮血將花瓣染得更豔。顏淡歎了口氣,這都是餘墨做的好事,一下子犯下這麼重的殺孽,也不怕天雷劈。 只聽嘩得一聲,余墨從水中濕淋淋地上了船。只聽那位花精姑娘訝然道:「餘墨?」 噯,他們居然認識?顏淡目光灼灼,只見餘墨一聲不吭,逕自撩起船簾進了船艙。 餘墨見死不救的時候多了去了,怎麼會突然變得好心?何況他的妖術多半張揚,不是狂風暴雨就是青龍臨淵,何時會有桃花細雨這樣風雅細緻的?可見其中一定有姦情。 她看著那位美麗的花精姑娘,再看看裴洛,慢慢歎了口氣:余墨形影單只,可是心上人已經心有所屬,這世間「情」這一個字可是害死人。話又說回來,她是聽百靈說過,余墨喜歡高挑嫵媚又聽話溫柔的女子,而這位花精姑娘正是一分不差。像她總是惹得他生氣卻發不出火,性子惡劣,陽奉陰違,更逞論聽話,溫柔更是和自己八竿子打不著,餘墨怎麼可能會喜歡?……不對,她沒事幹嘛要做這樣殘酷的自我剖析? 顏淡低下身,取出袖中的匕首,將被捆著的那個刺客身上的布條都割開了,好聲好氣地說:「我們山主脾氣不好,讓你受驚了,不如進來喝杯熱茶驅驅寒吧?」 只聽裴洛輕聲說:「山主?」 顏淡見那花精姑娘臉色微變,想來那位裴公子還不知身邊人是妖呢,立刻笑得純淨無邪:「什麼山主?我剛才是說我家公子。」她偏過頭看著她,問道:「這位姑娘,我剛才說的是我家公子麼?」對方只有無言點頭。顏淡又低下頭瞧著那名刺客,將手上鋥亮的匕首對著他,慢悠悠地問了一句:「那你說,我剛才說了山主兩個字麼?」那名刺客立刻猛搖頭。 顏淡微微一笑,溫溫軟軟地說:「這位公子,你聽錯了。」 裴洛只能默然。 顏淡瞅著那刺客,很是高興,這人能伸能屈,很對她的胃口。 他們說話之間,餘墨已經換了一身衣衫,將船簾撩起來別在鉤子上,語聲清朗:「兩位請進來小坐一陣,在下招待不周,還請多見諒。」 顏淡在那個刺客肩頭輕輕一拍,微笑道:「你知不知道為何我家公子剛才就留你一個活口?等下你要想好了再說話,明白麼?」 那刺客抬起頭,和餘墨一對視,立刻抖個不停。顏淡很理解,就算這凡人膽子再大,突然看見眼睛會變紅的餘墨也會嚇到的:「你抖得厲害,要不要我扶你進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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