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仙俠奇幻 > 沉香如屑 | 上頁 下頁 |
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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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子高的頓時臉色發白,喃喃道:「怎麼會這樣?這從來都沒有過,莫非、莫非……是鬼打牆……」 顏淡低下身看了看樹幹上的記號,又仔細看了看周圍的草木,之前確是來過這裡。可如果是鬼打牆的話,她也不會一點感覺都沒有。 只聽唐周語氣鎮定地開口:「那就重新再走一遍,如果還是繞回原地,再想別的辦法。」 那兩個當地人立刻就重新辨認方向,走在最前面帶路。 顏淡一邊走,一邊靜靜地看著周遭,餘光之中,只看見柳維揚每走出幾步,都會用腳尖將地上的幾塊石頭挪開,剛開始她還以為是他生性謹慎,一路做些記號。可時間一久,就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做記號,必須要方便辨認,而他排列出來的石子,卻是雜亂無章,沒有一點規律,似乎只是為了將那幾顆石子踢開而已。 這樣在茫茫白霧中走了大約半個多時辰,那個矮個子的當地人激動地轉過頭來,一指前方:「這就是山道口了,看來剛才只是找錯方向才兜了個大圈子。」 顏淡悄悄地看了柳維揚一眼,只見他目不斜視,眼中波瀾不驚,連害怕擔憂這樣的人之常情都沒有。 她仔細一想,就覺得其中有些奇怪的地方:這兩個當地人說他們在山裡少說走了十七八趟,沒有道理會辨認錯方向,除非他們是在故弄玄虛。可是看他們剛才那臉色發白,驚疑不定的樣子,要是全部裝出來的,那未免也太厲害了。而在她想來,這種做法也委實太過多餘。 既然這條路想不通的話,那麼就還有另外一個原因。而這個原因,應該就在柳維揚身上。她親眼看見柳維揚消失,卻又在下一刻看見他憑空出現。這究竟是不是她一時眼花?如果不是,他到底離開了多久,又是去做什麼?還有,柳維揚有意無意地挪開那些石子,又是為了什麼? 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鋣闌山境的一個晚上,那晚天氣悶熱,怎麼也睡不著,就想去湖邊透透氣。結果餘墨也沒睡,正負手站在月下。顏淡走近了,才看見地上擺滿了小石子,星羅棋佈,每一顆石子擺放的位置看似平平無奇,卻又像有某種玄機。餘墨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又低頭看著地上。顏淡很是奇怪,想再走近些看,就被餘墨一把拉住:「這些石子是依照伏羲八卦排列,有進無回。」 顏淡不相信,結果走進去後眼前景象突變,周圍殺氣騰騰,怎麼走都在原地打轉,幸好餘墨最後把她拉了出來。之後整整半年,她看到餘墨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哪裡惹到了這位山主大人,把她往那個石頭陣裡扔。 如果,他們剛才在原地兜圈的原因,是因為走進了一個伏羲八卦陣,那麼佈陣的人又是誰?柳維揚覺察到有人在那裡布了陣形想困住他們,卻為何隻字不提?她本是想直接問他,突然轉念一想,既然他不說,應該也是有他的道理。假如柳維揚別有圖謀,她這樣問了反而打草驚蛇;若他確實出自好心,她這一問很可能就壞了他的事。 顏淡抬頭向前看去,只見霧氣之中飄起了細細雨絲,迎面吹拂到臉頰之上,正有一個淺薄的人影,從霧氣中翩翩而來。那人一手提起衣擺,腳踏木屐,面目模糊,每一步像是走在雲端,身輕飄逸,有那麼一股子說不出的清氣。 23.采藥人 但見那人到近處,面目漸漸清晰。顏淡不由輕歎一聲:「可惜……」 這迎面而來的,是一個粗布麻衣的男子,泥水沾滿一雙木屐,一直濺到衣擺。他長得獐頭鼠目,滿臉麻子如繁星點點,要說有多猥瑣便有所猥瑣。 那高個子的當地人一副很瞧不上那人的模樣:「伍順,你這小子沒事進山來做什麼?」 伍順立刻賠笑著取下背上的背簍給他們看:「還不是進山來采點草藥換銀錢嗎?我家裡就快揭不開鍋了,要是運氣好,還可以抓到蛇。蛇膽可以賣,蛇肉……」他說到這裡,幾近垂涎三尺了。 顏淡又歎了口氣。 原本以為是謫仙一樣的人物,結果卻是個說不出有多猥瑣的采藥人。她的眼神,真的越來越不好使了。 那采藥人伍順一轉頭,就瞧見顏淡,嘴巴微張,便再也移不開眼,許久才回過神來,咂了咂嘴,不知在打什麼齷齪主意。 顏淡怒從心起,只恨不得一劍劈了他,立刻要伸手去拔唐周的佩劍。她還沒來得及動手,手腕便被柳維揚不動聲色地握住了。顏淡呆住了,僵硬著頸轉過去看身邊的柳公子。柳維揚看著她,微微搖了搖頭,然後慢慢地鬆開手。 伍順聽說他們要去登朱翠山,立刻就殷勤地走在前面領路,還時不時回過頭說兩句葷笑話。顏淡摸摸手腕,總覺得很不對勁。柳維揚是不可能去拉她的手腕的,顏淡對這點很肯定。難道走在她身邊的,已經不是柳維揚了? 那會是誰?不管是誰,只要不是神霄宮主就好。她一想到神霄宮主,不由自主毛骨悚然。她雖然沒有完全見識過柳維揚的本事,想來也是不輸于唐周的,如果那麼短短的半柱香還不到就被神霄宮主悄悄拖走、拋屍荒野,實在太可怕了。 唐周看了她一眼,低聲問:「你臉上又青又白的,這是怎麼了?」他半開玩笑道:「總不至於被人看了幾眼,就怕成這樣了?」 顏淡偷偷瞥了柳維揚一眼,慢慢往唐周身邊靠了靠:「我會怕人看麼?我又不是見不得人。」 唐周想了想,伸出左手給她:「你要是怕的話,就拉著我好了。」 顏淡遲疑了,是拉還是不拉?拉的話,未免太損傷她的自尊心了,可是不拉的話,還真是有點不安。她突然覺得身側有一道目光掃過來,立刻一個激靈,將自己的手送到唐周手中。唐周輕輕握住,笑著說:「你忘了你在墓地裡說過的話了麼?」 墓地裡說過的話?她那時說過的話,少說也有二三十句,到底是指哪一句? 顏淡回想了一會兒,突然想到,莫非……是那句「他不會真的殺了我們,只是試探」?這樣說來,唐周也注意到柳維揚消失後又出現的事了,那就說明,這一切真的不是她的錯覺。假如現在的柳維揚是神霄宮主假扮的話,也就說明他暫時都不會向他們動手。她那時還曾猜想過柳維揚的身份,現在看來,倒不是高估了柳維揚,而是太低估神霄宮主了。 因為開始耽擱太久,等到太陽落山之際,一行人還在山中間。 那兩個當地人手段利落,砍了樹枝回來,用打火石劃擦幾下,點起一堆火來。又從隨身的包裹裡取出一隻小砂鍋,接了山泉放在火上煮。采藥人伍順立刻從背簍裡挑出黃精,放進鍋中一起煮。 幾個人分了一包饅頭,用火烤到饅頭上出現幾個蜂窩一樣的口子,慢慢呈現出焦色,而那一鍋黃精也煮沸了,方才慢慢填飽肚子。 顏淡知道唐周是百毒不侵,她也不怕凡間的毒物,便心安理得地吃起來。柳維揚還是和往常一般沉默,對著火堆默默無言,像是有無盡心事。 一行人說過乾糧,便說到守夜。那個高個子的當地人守前半夜,而另外一人和采藥人伍順守後半夜。顏淡見他們這樣安排了,也顧自挨著火堆邊閉目睡去了,她一向來都睡得不深,稍許動靜都會驚醒,也不怕他們在背後做什麼手腳。 她迷迷糊糊睡了一陣,驚醒時已是月上中天,雨歇後的山澗蒼穹清澈如碧,繁星點點,格外明朗。她看了看周圍,只見柳維揚和唐周依然熟睡,而守夜的那三個人卻沒了蹤影。她輕輕站起身,步履極輕地往前面山林中走去。走了十幾丈外,只見斜方山坡上火光點點。她慢慢走近了,只見伍順腰間系著麻繩,正小心翼翼地沿著山道往上攀爬。麻繩的另一頭則抓在那個高個子的當地人手中,他滿臉不耐煩,粗聲道:「你這小子,磨磨蹭蹭的還不快點?!」 伍順唯唯諾諾,爬三步又摔回一步,手腳發軟,動作難看。顏淡瞧著直歎氣,可這一口氣還沒歎完,耳邊突然炸起一聲極淒厲的慘叫。伍順撲騰一陣,像是陷進什麼裡面去似的,只剩下半邊身子還在山道上邊。 顏淡悄悄挪動身子,想在走近些看,只見那個高個子的當地人突然一斧頭砍斷麻繩,伍順的人影頓時消失不見。 顏淡摸摸下巴,心道這西南地底溶洞極多,看似平整結實的地面,實際卻是中空的,那采藥人大概就是摔進溶洞裡去了。只是那兩個當地人若想將他拉上來,應該不算難事,這樣一斧子把麻繩斬斷,實在太狠毒了。 只聽那個矮個子的當地人說:「為什麼不把伍順拉上來?好歹也是一個村子裡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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