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仙俠奇幻 > 沉香如屑 | 上頁 下頁 |
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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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似乎是在腰上麻了一下就不能動了。」顏淡回想一遍,「不過我只知道大致位置。」 唐周不吭聲,將她的頭擱在自己的肩上,伸手在她腰後推宮過血了幾下。顏淡只覺得身子一松,竟是可以動彈了。她抬起衣袖擦了擦頸,露出噁心的表情:「我這輩子都沒被一條蛇從身上爬過。」她說到這裡,理所應當地把一切都歸結到唐周身上:「都是你!害我被凡人追得逃命,還要擔心你師父看穿我的身份。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把我點倒,要是那人殺了我,我連仇人是誰都沒瞧見。現在更好,連一條蛇都爬到我頭上來!」 顏淡喘了口氣,怨恨地看著他:「自從碰上你,我時時刻刻都在倒黴,別說是這輩子,就算是下輩子我都不想再看見你!」 唐周緩緩地抬起手,按在她的背上,低聲道:「你原來是這樣討厭我麼……」他輕輕一握她的手腕,只見一道微光閃過,那道禁制突然裂成兩截,落在地上。 顏淡看著空蕩蕩的手腕,還有些不敢置信。 「現在你若是要走,誰也攔不住你。」 顏淡聽到這句話,反倒怔了一下,一動不動。 唐周轉過身,慢慢走出幾步,在一片夜色中回頭看她:「或許等我找到了那四件神器,我們還能再見。」 他們花精一族的族長曾用自己漫長的人生閱歷定下一個結論:花精們都有的強烈的好奇心,源自於他們曾經百年紮根在同一個地方。 顏淡原本以為自己是例外,眼下看來,還是沒能免俗。 她站在原地,躊躇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問:「你為什麼非要去找那些上古神器?你師父說得很對,這些仙力,的確不是凡人的血肉之軀可以觸碰的。」 唐周微微一笑:「我總是會做一個夢。夢裡,我在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那裡什麼都沒有,只有漫天白霧繚繞。我似乎是想去追前面的那個人,就在雲海裡一直跑,每次快追上的時候,那個人就會突然消失。我聽到一個聲音對我說,如果我想知道這一切,就必須得到上古四神器中的一件。」 「你要找的那件神器定不是七曜神玉吧?」 「那件神器叫地止。」 顏淡歎了口氣:「據我所知,上古四神器還是盤古氏開天闢地之後保留下來的,歸於九宸帝君所有,後來在天庭同邪魔的一場大戰中,全都遺落凡間。你現在已經找到七曜,還有楮墨、理塵和地止,或許你窮其一生也未必能找到第二件。」 「……我不知道。只是心裡隱約覺得,那個人很重要。你上次說過,前世的記憶會被封存起來,我想這就是很久以前的記憶。就算過了千年百年,我已經什麼都不記得,卻唯獨記得那個人的背影。」唐周眼中溫柔,輕聲說,「我只是想再見一見她。至少,等到以後回想的時候,不是只記得一個背影。」 顏淡只覺得滿腔熱血沖上心頭,一時也來不及細想自己到底說了什麼:「既然如此,我就陪你去找地止。其實我也沒什麼特別的事要做,知道的也比你多,說不定有什麼可以幫到你的地方!」 唐周笑了笑:「多謝你。」然後轉身走了。 顏淡說完這番豪言壯語,那股從罕見的、頭燒到腳的正義感已經消失,只能無精打采地抱頭蹲在地上,喃喃自語:「我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來啊啊……明明已經脫身了,還眼巴巴往牢籠裡跳,我難道真的是個徹徹底底的笨蛋?不會吧……」 她抱著頭想了一會兒,突然想到沈怡君臨死前寫下的血字: ……絕我性命,我斷他一世念想。 「那神霄宮主也在找上古神器,連餘墨都說他和紫麟兩個加起來還不及一個神霄宮主,」顏淡已經崩潰,「我現在豈不是在做虎口拔牙的蠢事?我看我還是連夜逃走吧,弄不好連神器都沒見到一眼就憑白無故丟了性命,這件事哪賺哪賠也太明顯了……反正我一向把發誓當飯吃,毀諾背信這種事誰會在乎?」 她慢慢站起身,剛踏出一步,耳邊又似乎迴響起那句話「我只是想再見一見她。至少,等到以後回想的時候,不是只記得一個背影」,下一步便怎麼也邁不下去了。這句話正好刺中她的死穴,這種執念,她也不清楚最來到底會變成什麼,好似飛蛾撲火,就算下一刻毀滅也沒有關係。 顏淡心緒低沉地回到房間,秦綺還是睡得香甜,她卻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她一會兒想到神霄宮主,一會兒猜測之前看到的那個有幾分眼熟的背影到底是誰,一會兒又想著點了她穴道的那個神秘人的身份,就這樣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等到睜開眼的時候,天竟然已經亮了。 22.西南之行 西南本是偏壤,景致卻是極佳:八百里青山連綿,河川奔流,茫茫然空闊無邊;過山風沁涼,數峰交錯,行如北斗紫微,渾然天色山嵐。 顏淡叼著當作乾糧的饅頭,滿心鬱結地看著坐在對面沉默安靜的柳維揚。在她心中,趕路時最不適合同行的有兩種人,啞巴和君子。啞巴不會說話只會吃,無趣;君子行止端正,一點壞事都不會做,更無趣。她不知柳維揚算不算得上是君子,不過確是算得上是大半個啞巴。 那日她同唐周離開淩霄道觀,再回到唐周的家中收拾了些行裝便出了襄都城。此時已值暮春,枝頭只剩下幾點殘紅。柳維揚正站在桃花樹下,波瀾不驚地看著他們。顏淡也不知道唐周同他說了些什麼,總之結果就成了妖、天師、不明年紀的高人結伴去西南。 這一路過去十分順利,竟然連個響馬山賊的影子都沒碰上,讓顏淡又遺憾又感慨,都說現下大周的睿皇帝太過政治清明,吃閒飯不做事的官吏太少,憑白無故剝奪了她很多樂趣。而離彝族長居的朱翠山越近,柳維揚則越是沉默,停下來休息的時候就直直看著天,不知在想什麼。旁人和他說話,他最多不置可否地嗯一聲,也不知到底有沒有聽到。 顏淡實在太清閒,只能猜測柳維揚到底在想什麼。一個凡人,一旦想到某些齷齪的事情,就算擺出正氣凜然的表情,眼神還是會流露出幾分卑鄙下流;如果想到殺人放火、無惡不作,那麼就會咬牙切齒,把拳頭捏得格格響。可是柳維揚眼神清明,神情淡然,總不至於是在擔心天會不小心掉下來一塊罷? 顏淡咬完一個饅頭,開始慢慢往火堆裡送柴火,突然靈機一動,指著前方的朱翠山:「峰秀近扶玉蟾,南走遙煙鎖浮雲,淩夷蜿蜒,何妨擇勝豋高處。」 唐周一口饅頭噎著,咳了幾聲方才道:「你怎的突然吟詩作詞起來?」這只花妖的確和他從前見過的有那麼些不一樣,除了會撒嬌、狗腿,竟然還有幾分墨水。他轉頭往顏淡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朱翠山高可扶月,霧靄沉沉,山勢蜿蜒。他在修道之前,還考取過童生,顏淡念的這幾句詞除了詞韻不平之外,倒是相當應景。 「吉氣走曲,煞氣走直,山環水抱則為氣,看來這朱翠山必是人傑地靈之地。」顏淡轉頭看著柳維揚,「柳公子,你說是麼?」 柳維揚看了她一眼,自顧自看著朱翠山方向。 顏淡不死心,又道:「不過我看山下那兩條河沒有聚首,靈氣外泄,好端端的成了敗筆。」 柳維揚搖搖頭,還是沒說什麼。 顏淡終於放棄了,慢慢躺在乾草上準備好好睡一覺。她睡得很淺,稍微有一點響動就會驚醒,突然聽到一聲細微的響動,睜開眼就見柳維揚慢慢站起身來,手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月光下微微一閃。顏淡躺著不動,只見柳維揚慢慢走到唐周身邊,站了一會兒,又轉過身往她這裡走來。 她心中奇怪,便閉上眼吐息綿長,裝作熟睡。她感覺到對方靜靜地看了自己一會兒,慢慢走到遠處。顏淡輕手輕腳地爬起來,小心地跟在他身後,只見他走到一棵槐樹下,抬手輕輕地撣了撣樹幹。 在顏淡看來,柳維揚是個絕不拖泥帶水、不做多餘事情的人,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不太會是毫無意義的。她正百思不得其解,只見柳維揚慢慢靠在樹幹上,將手中的拿著的事物貼近嘴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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