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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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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淡狐疑地看了他幾眼,突然有了好興致:「如果我說,我只剩下半顆心了,你信不信?」 唐周斜斜看了她一眼:「你覺得我會信麼?」 顏淡一攤手:「我也是隨口問問的。」她站起身,拂了拂身上的灰:「除了這具骸骨,這地底下恐怕還有別的,你是不是也想一具一具都挖起來看看?」她轉過身走開兩步,想了想又回過頭來:「我去那邊的蓮池邊上坐坐,你自己慢慢在這裡想。想不通的地方,或許我能告訴你一個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唐周低頭看著那句骸骨,沒有傷痕,似乎死前沒有受到一點傷害。可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這宅子會有這麼多怨靈?他想起沈怡君和沈湘君兩姐妹,她們長得如此相似,但又能讓人一眼就認出這對姊妹。沈怡君之前說過的那些到底有什麼用意,是警示,是驅除,還是一個陷阱?沈老爺既然會在這裡葬花,應該也見過這具骸骨,他為什麼從來沒提起過? 他用劍鞘將一邊的土重新覆蓋在骸骨上,突然想到,這裡土質這樣雜亂,定是時常挖掘翻攪的緣故,而這森森白骨埋得這樣淺,恐怕還埋了不久。沈家搬到青石鎮的日子也不短了,他們可能確實不知道宅子裡曾有人暴死,但這具骸骨的由來,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他想理清思路,卻怎麼也不能將一件又一件的事連在一條線上。 唐周站起身,漫無目的地在庭院裡走了一圈,果然看見顏淡坐在蓮池邊上,不知從哪里弄來了一把魚食,往水池裡拋去,魚兒搖動尾巴游過來爭搶。 他走過去,站在顏淡身邊。 顏淡喂了一會兒魚,笑著問:「我能聽懂魚兒說的話,你相信麼?」 這句話她在進墓地的時候就說過了。唐周差不多清楚她說話的時候必定是真話假話連在一起說,十句話中至少有一半不可相信。比如這句話是隨口亂說的,那麼下一句必定有幾分道理,再下一句可能就是真話了,最後一句話又定是胡編亂造的。除非他失心瘋了,否則就不會把她說的每一句話都當真。 顏淡歎了口氣,幽幽道:「你果真是不相信的。你不信我聽得懂魚兒說話,卻會相信有人能懂得鳥語,真是奇怪。」 這句話正說中了他心中所想。唐周不動聲色,淡淡道:「沈二姑娘總歸比你可信一些,何況有些人身負異稟也說不定。」 「這兩位沈姑娘是同胞姊妹,我看也是這世上最不相像的姊妹了。就算是剛見過她們的人,也能一眼分辨出誰是姐姐,誰是妹妹。據我所知,同胞姊妹的性子不至於相差那麼多,除非她們兩人的境遇大不相同,但她們自小就在一起。」 這幾句話恐怕就是真話了。唐周點點頭:「你知道得倒清楚。」 顏淡神色悠遠:「因為我也有個姊妹,她和我生得幾乎一模一樣,很多人都會認錯。」 唐周淡淡道:「就算長得像,還是會有不一樣的地方。」 「是啊,每個人都會喜歡她。明明是一樣的容貌,但她看上去就很高貴溫柔。你和她說話的時候,不會想開玩笑,只想把實話全都說出來。」顏淡微微閉上眼,「可是還會有人會認錯,每個人都會把我錯認成她,卻從來不會有人把她錯認成我。」 唐週一怔,從認得她到現在,從未見她對什麼特別在乎過。將心比心,如果換了是他也會受不了,任誰都不會甘願當另外一個人的影子。只見顏淡伸過手來:「如果你真的同情我,就把這個禁制去掉好了。」 唐周看著她,慢慢道:「我是同情你的姊妹,竟然還會有人把你錯認成她。」 顏淡微微一笑,明眸皓齒:「這就沒辦法了。不過照現在看來,等百年之後,你說不定會有機會見到她的,只怕到時候你會更同情她,竟然和我長了同一張臉。」她將手上最後一點魚食都拋進蓮池,衣袂飄飄,遠遠看去恍如仙子。 14.死胡同 午時一過,沈老爺便到了庭院,神色謹慎,笑著問:「唐公子,不知事情可有些進展?」唐周看著他,沉吟道:「進展是有,只是……」 沈老爺立刻正色道:「只是什麼?」 唐周知道自己已經摸到一點端倪了,卻又有種始終被牽著走的感覺。他不能總在暗中觀察,所得的猜測,不管編得多圓,依舊還是猜測而已。「我感覺到西南角的怨氣最重,就循著過去,結果發現草堆下面有具屍骨,埋得很淺,看起來埋的年數還不長。」他慢慢道來,果見對方的臉色劇變,嘴唇囁嚅,欲言又止。 唐周微微一笑:「自然,在下只是天師,不是捕快,也不想追究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可是沈老爺你也不希望自己身邊總跟著一股怨靈罷?」 沈老爺臉色蒼白,許久才道:「這件事,其實還要從老夫的髮妻說起。老夫的髮妻是彝族人,依照那邊的習俗,人死之後都是拾骨葬。」 唐周聽他一開口便是毫不相干的事,更是莫名其妙,卻還是耐著性子聽下去。顏淡本來已經轉身回客房去了,聽他這樣說又折回來。只聽沈老爺繼續說:「拙荊一家在彝族中有些地位,彝族中很多有地位的人家都會巫蠱之術。她剛嫁入沈家的時候,她告訴我,她是家中唯一不會巫蠱之術的人,所以家中長輩才沒有反對我娶她入門。」 「拙荊嫁入沈家之後,思鄉情切,於是我便打算搬到彝族那裡住。在那裡,我見過一次拾骨葬。那時候,族長剛過世,他的子孫們將他的屍首直接埋在屋後的地裡,只挖了一個淺坑,每日用滾水澆在土上。我那是第一次見,驚駭莫名,而我們中原人一定會買了厚木棺再入土。」 唐周越聽越莫名其妙,只能道:「漢夷習俗大多很不相同。」 「這樣每日都澆些滾水,過了兩三月之後,屍首就腐爛了,滾水一澆之後骨肉分離。彝族人再把填埋屍首的坑挖開,將白骨取出來,用罐子裝了埋到山上去。據說那些養巫蠱的彝族人留下的屍骨裡也有蠱蟲,用這個方法可以不讓裡面的蠱跑出來。」沈老爺歎了口氣,「這樣的場面,只要你見過一次,就不會忘記。後來拙荊過世,我便帶了小女來到青石鎮。那時候怡君已經懂事了,開始照料家裡。我見她這般能幹,就放心地出門走商去了。」 顏淡突然問了一句:「你們搬來這裡多少年了?」 「整整有七八年了,怡君和湘君今年也有廿四歲了,可惜都沒有找到好人家嫁了。」他頓了頓,又接著說,「有一次我去南都走商,快三個月才回家,回來之後就覺得怡君和平日有些不同。兩位今日也見過她笑起來的樣子了吧,似乎有那麼幾分古怪。我心裡不安,晚上睡得也不踏實,結果半夜裡去賬房,想把沒看完的帳目看完。走過庭院的時候,我看見怡君用花鋤在那裡埋什麼。我本想當作沒瞧見的,誰知心裡越來越不安,帳目也看不進去,只好回到庭院,在她埋東西的地方把土翻開來看,結果——」沈老爺突然用手捂住臉,很是痛苦不堪:「我看到一具屍首。那具屍首死狀很難看,身上的血肉都已經幹了,像是被吸盡全身精血一樣,面皮發紫,雙目圓睜,皮肉幾乎貼著骨頭……我當時就明白了,拙荊曾經說什麼不懂巫蠱之術,都是騙我的。怡君她就會這些邪門歪道!」 顏淡若有所思:「也就是說,我們在草堆裡找到的那具屍骨之所以埋得這樣淺,只是在等它爛到只剩下骨頭,之後再用拾骨葬埋一遍?」 沈老爺默默點頭,許久才繼續說:「這之後,青石鎮上開始隔三差五有人離奇暴死,大家都說是娘娘的厲鬼在害人。我卻知道不是這樣的,他們……都是被歹毒的巫蠱之術吸幹了精血。我心中有數,可是怡君畢竟是我的女兒,我自然不能多說多問。正因為無端慘死的人太多,我心裡到底還是不安,於是找人作法驅邪,請了好些人,其中有不少是很有名的天師,最後大多都不告而別。我猜想他們中的不少人,已經埋在地底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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