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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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譙樓屋頂便如一個大大的「人」字,以屋脊為界,谷縝在左,半坐半臥,蒙面人在右,半蹲半立,故而穀縝能瞧見來人胸腹以上,蒙面人一則沒料到樓頂有人,二則心系他處,竟沒瞧見穀縝。 一旦明白此理,穀縝頓時屏息凝神,竭力按捺心跳,生恐心跳太快,被來人聽出動靜。 不一時,那人一躬身,自背後卸下一支鳥銃,向下瞄準。穀縝看得奇怪,探頭望去,大吃一驚,那銃口所指,不是別人,正是沈舟虛。 蒙面人瞄了片時,向銃口灌入火藥,用搠杖築實,他雙手沉穩,目光專注,凝視銃口,近乎忘我。 谷縝望他施為,氣不敢出,心跳轉劇,心道:「如今官軍形勢險惡,俞大猷又被困住。沈舟虛名為幕僚,實為統帥,他若一死,無人指揮,官軍勢必潰亂……」想到這裡,心中百味雜陳,忽見蒙面人築藥已畢,又灌入鉛丸,再以搠杖夯實。 穀縝也不知怎的,嗓子裡一陣乾澀,不自禁咽了一口唾沫,心中似有一個聲音高叫道:「奪母之仇,不共戴天。這人為你報仇,你感激他也來不及,又擔心什麼?哈,為誰擔心,沈瘸子麼?你要麼瘋了,要麼傻了!至於那些百姓,死呀活呀,又關你甚麼事?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商清影私奔時,想過你麼?流浪江湖時,受人欺辱,又有誰可憐你了?被關在獄島,喝苦水,吃臭飯,暗無天日,又有誰理會你了?世人大多自私可惡,多死幾個,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穀縝長吸一口氣,心下稍安,轉眼一瞧,那蒙面人已取出火繩,從容安好。穀縝不覺又想:「就算我肯救沈瘸子,也要賠上自己性命。死了不打緊,我一身冤屈尚未洗刷,就算死了,也要背上天大臭名……」 想到這裡,他抬眼望去,天邊霞光微露一線,正在如墨的雲層中掙扎、扭動,滲透,侵蝕,漸漸變得亮若劍刃,劃破沉沉夜色。穀縝忽覺一陣燥熱,渾身汗出如漿。轉眼一瞧,蒙面人已點燃火繩,蹲將下來,長長的銃管烏黑發亮。 穀縝只覺頭痛欲裂,太陽穴突突亂跳,心道:「我當真傻了瘋了。這等事,有什麼好想的?只消一下,沈瘸子完蛋大吉,我大仇得報,何樂而不為?至於那些百姓,又與我什麼相干,既不是我爹,也不是我媽,呸,晦氣,又想那臭婆娘了,她怕是正在做夢呢,若是做夢,她,她會不會夢著我呢……」 想到這裡,他忽覺渾身虛脫,心中煩亂不堪,竟不知究竟在想什麼,一抬眼,火繩上一點紅光急速下沉,行將燒盡。霎時間,不知為何,穀縝只是頭腦一熱,抓起一塊瓦片,大叫一聲:「看招!」嗖地一下,向那蒙面人擲去。 俞大猷環顧三人,點頭道:「好啊,一個個來,還是一起上?」金勾鐮陰陰一笑:「俞老將軍一代名將,劍道宗師,一個人服侍,豈不怠慢?說不得,只有一起上了。」 俞大猷仰天大笑,笑聲未絕,驀地精光閃動,叮的一聲,長劍刺中巨鐮。俞大猷一擊不中,身形忽轉,長劍歪歪斜斜,順勢一帶。金勾鐮虎口發熱,巨鐮竟被蕩開寸許,只怕俞大猷趁虛而入,當即縱身後躍,誰知俞大猷並不追擊,立地陡轉,刷的一劍,刺向銅瓜錘。 金鐵交鳴,銅瓜錘的左錘間不容髮擋下來劍,大喝一聲,右錘下擊,正中劍身,長劍噹啷落地,俞大猷卻不進反退,一拳正中銅瓜錘面門。 銅瓜錘一對銅錘尚在外門,頓被打得倒飛出去,他不待摔倒,忽又一個翻身,雙錘拄地,跳將起來,臉上紅通通的,鼻血長流。 俞大猷足尖挑起長劍,把在掌中,微微皺眉。适才那三劍一拳,看似簡單,實已用上他平生本事。俞大猷慣經沙場,善於審敵,一見三人,便瞧出金勾鐮最弱,銅瓜錘次之,樊玉謙最強。故而依照兵法,先擊弱敵,乘剛一劍,刺殺金勾鐮,不中時,又使柔勁挑偏巨鐮,眾人均以為他要趁虛刺入,誰知他出其不意,轉而刺向銅瓜錘。 銅瓜錘卻也了得,竟能左錘擋劍,右錘砸劍,萬不料已在俞大猷算中,是故銅錘一落,俞大猷棄劍出拳,這一拳是天柱山三祖寺的「一神拳法」,壯如牯牛,也是一拳斃之。 這幾下拳劍中融入兵法,奇詭莫測,本無不勝。萬不料銅瓜錘中了一拳,竟無大礙,只伸手揩下鼻血,吐舌舔盡,古怪笑道:「很好,很好。」他鼻子紅腫,說話時甕聲甕氣,聽來十分滑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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