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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陸漸、穀縝出了寺門,走了一程,遙見姚晴、沈秀,穀縝怒道:「那小子是誰?」陸漸方要開口,穀縝已擺手道:「容我猜一猜,是不是沈舟虛的烏龜兒子。」但見陸漸無語,忍不住大喝一聲:「你還不趕上去?不怕他拐走姚晴嗎?」

  陸漸歎了口氣,道:「穀縝,我想拜託你一件事。」穀縝道:「你說。」陸漸望著他,神情既似期盼,又似淒涼,如此變換幾次,方才歎道:「我想托你照顧阿晴,無論如何……不能讓她落到沈秀手裡。」

  穀縝眉毛一挑,吃驚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陸漸苦笑道:「你也知道我命不久長,將來一旦死了,阿晴孤身流落世上,無人看顧,豈不可憐。如今不止西城高手與她為敵,沈秀更對她糾纏不清,此人心性狠毒,又有一張好面孔,慣會奸騙女子……」

  穀縝道:「因為如此,你更該趕將上去,不讓那廝得手。」陸漸搖頭道:「不是說了麼,我性命不久,就算能得阿晴歡心,又能怎樣?好兄弟,我仔細想過,無論容貌智計,財富家世,你都是那沈秀的敵手……」

  穀縝啞然失笑:「你要我去追求姚晴?」陸漸點頭道:「好兄弟,你瞧我面子,萬莫推辭。阿晴聰明美貌,正是你的良配……」

  穀縝嘿嘿一笑,說道:「這個主意,我有四個字答覆你。」陸漸道:「哪四個字?」

  穀縝道:「狗屁不通。」說罷,忽見陸漸面色鐵青,一跌足,掉頭便走。穀縝見他如此自暴自棄,也是大為惱怒。故而兩人互不理睬,走了一程。將近城池,穀縝忽地歎了口氣,嚷道:「罷了,拗不過你,這事雖然混帳,但瞧你面子,我且試試。」陸漸一愣,脫口道:「你,你答應了?」穀縝眼珠一轉,笑道:「只是在此之前,你我須得分開一陣。」

  姚晴、沈秀來到城中市集,已近黃昏,眼見市終人散,店鋪行將打烊,姚晴忽道:「沈師兄,你有銀子麼?」沈秀道:「怎麼沒有。」說罷得意洋洋,取出沉甸甸的錢袋,在手中掂量,黃金白銀躍躍欲起,閃閃發亮。

  姚晴嫣然一笑,柔聲道:「沈師兄,我挑幾件衣裳好麼?」沈秀望她笑靨,不覺神魂出竅,笑道:「師妹,師妹請便。」

  姚晴一笑,進了成衣鋪子,一氣挑了十身上好衣裙,十條繡花手帕,五對名貴香囊,而後眼睛也不眨,又如一陣旋風,沖入珠寶齋,笑眯眯大挑首飾香粉,她出身豪富,見識過人,所挑珠寶,無非上品,釵簪指環,須臾便挑了一堆,手裡放不下,便丟在沈秀懷裡。

  沈秀在她身後會鈔,眼見銀袋漸空,臉色越來越是難看,禁不住咳嗽一聲,賠笑道:「好師妹,你不累麼?天也晚了,要不尋一家酒樓用飯?」

  姚晴瞥他一眼,笑道:「好啊,買了這條項鍊,就去用飯。」說罷拿起一條項鍊,鏈上珍珠圓大瑩潤,顆顆均勻,下墜一塊杏子大的天青寶石,皎若明月,光華逼人。

  沈秀心知名貴非常,正感心驚,忽見姚晴含笑瞧來,又只得乖乖掏出錢袋,付帳了事。珠寶齋的掌櫃夥計不料打烊之時,竟憑空掉下這等冤大頭來,一個個狂喜不禁,連連打躬作揖,恨不得趴在二人腳前,再不起來。

  沈秀心中卻是另一番光景,望著姚晴如花笑靨,摸著軟答答的錢袋,真個恨得牙癢,一待姚晴轉身,便忙尋了熟人,去家中支取銀兩救急。

  兩人逛罷市集,姚晴選了南京城最貴的福臨客棧歇足,上房的定金自是沈秀交付,姚晴入房沐浴更衣,讓沈秀在門外守候。

  沈秀死乞白賴,暗示鴛鴦共浴,誰知說幹了嘴舌,也只換來佳人一笑,便被轟出大門。沈秀忍不住繞到窗邊,欲要偷將進去,不料姚晴事先布下「孽因子」,沈秀翻窗時一不留神,竟被「孽緣藤」纏住手腳,腦袋卡在兩根藤間,動彈不得,耳聽房中嘩啦水聲,嬌娃低吟,想像那其中情形,胸中真如百爪撓心一般。

  幾番掙扎,好容易擺脫那些臭藤,鑽進房中,卻見姚晴已然梳洗完畢,一身繡衣寶帶,珠玉琳琅,眉不描而秀,粉不施而白,星眸流轉,媚態天然。

  沈秀只氣得目定口呆,再瞧那一身華服美飾,既覺驚豔,又感心痛,自忖生平勾引女子無數,還不曾下過如此本錢,若非忌憚地部神通,他早已武力相向,先來個霸王硬上弓,在這美人兒身上討還公道。

  姚晴見沈秀翻窗而入,卻不吃驚,笑嘻嘻地道:「沈師兄,晚上去哪兒用飯?」

  沈秀見她如此鎮定,反覺驚疑,要知別的女子遇上這等事,多少有些驚惶羞澀,沈秀自來視情場如戰場,深信兵法所雲:「怒而擾之,卑而驕之」,只需女方驚羞,或是歡喜,那便有機可乘。而姚晴這般從容自若,反叫他無法可施,不覺對這眼前女子生出幾分佩服,心中愛意欲火,也更添幾分,當下笑道:「四美莊臨湖,太湖船菜別具滋味,乾坤軒菜品最豐,廚子的手藝堪稱佳妙……」

  姚晴嫣然一笑:「光吃飯有什麼好玩,咱們去萃雲樓吃酒如何?」

  沈秀傻眼,吃吃地道:「那個,那個……」姚晴接口道:「那個不就是妓院麼?難道你沒去過?」說著露出鄙夷之色。

  沈秀啞口無言,若說去過吧,未免自汙名聲,若說沒去,又未免矯情,再說那裡的鴇兒妓女,沈秀無一不熟,到了地頭,勢必露了老底。

  沉吟間,姚晴笑笑出門,徑直向萃雲樓走去。沈秀見狀嘖嘖稱奇,心道:「她都不怕,我怕什麼?風月場中,色做膽,酒為媒,最好幹事了。」想著歡天喜地,隨在姚晴身邊,縱情說笑。二人男俊女俏,引得無數行人回頭駐足。如此行了一程,在秦淮河邊乘船,兩人吟賞晚景,片時來到萃雲樓中,要了一間雅室,設酒取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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