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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叫聲傳來,陸漸便覺身畔的穀縝身子一顫,呼吸變得粗重起來。卻見沈舟虛掉頭笑道:「清影,你也回來了?」

  那婦人道:「你忽然召秀兒回來,我怕你又責怪他,便跟著回來了。」沈舟虛笑道:「我怎麼會責怪他呢,難道他做了什麼不好的事。」

  「這卻沒有。」那女子道,「但你前兩日無端罰他,我怕你又亂發脾氣,傷著孩子。」

  沈舟虛苦笑道:「這孩子,都被你寵壞了。」

  「他哪裡又壞了?」那婦人道,「今兒我們在路上遇上一對窮苦老人,他還給了人家五十兩銀子呢;這等事平素他做得多了,只是這孩子謙遜恭讓,不告訴你罷了。」頓了頓,又道,「舟虛,我給你沏了一壺龍井,還有幾樣點心。」說罷上前兩步,來到光亮處,陸漸定睛細看,卻見那婦人衣飾簡淨、溫婉靜美,年紀雖已不輕,面容卻娟秀非凡,依稀透著昔日無雙風韻。

  陸漸望著這婦人,便覺心中說不出的溫暖舒服,一時瞧得入神,忽覺穀縝的身子微微顫抖起來,似乎激動難抑。

  方覺奇怪,只聽那婦人又柔聲道:「你父子倆也別說太久,早早歇息;舟虛你尤其當心,別涼了雙腿。」沈舟虛含笑道:「我理會得,你先回吧。」那婦人道:「時辰還早,我去佛堂念一會兒經。」

  沈舟虛嗯了一聲,那婦人與丫環攜著燈籠去了。沈家父子入了書房。陸漸三人移到附近,忽聽沈舟虛冷冷道:「那陳子單我已審過了,據說徐海竟躲在沈莊,倒令人意想不到。」

  沈秀笑道:「要不孩兒帶人去將他擒了?」沈舟虛道:「此事我自有決斷,不過陳子單說,他和你曾經義結金蘭,事後又托你送十萬兩銀子和各色珍寶給胡總督,是不是?」

  沈秀道:「確有其事,孩兒若不如此,怎賺得他上鉤?」

  沈舟虛冷道:「銀子和珍寶呢?」

  沈秀道:「珍寶還在,但銀子……銀子我已花光了。」

  「混帳。」沈舟虛怒道,「誰讓你花的。」沈秀笑道:「左右那銀子也不乾淨,花了也不違天理,再說,除一個大倭寇,十萬兩銀子的酬勞也不算貴。」

  沉默半晌,沈舟虛徐徐道:「聽說妙化庵有一個尼姑,名叫法淨,你認得麼?」沈秀似乎愣了一下,嘻嘻笑道:「孩兒陪娘上過幾次香,似乎記得有這麼一個人。」

  沈舟虛冷笑一聲,道:「你須得明白,我對你處處容讓,只是怕惹清影傷心,她若知道你那些禽獸之行,只怕會難過而死。但你別以為我嘴裡不說,心裡便不知你的事,你那點小聰明,騙清影還成,騙我沈舟虛,還差得遠。」

  說罷頓了一頓,淡然道:「後日午時之前,將那十萬兩銀子送到我這裡來,若不然,就拿你腦袋來抵。」

  沈秀失聲道:「可那銀子……」沈舟虛冷冷道:「你回去吧。」

  卻見沈秀悻悻退出書房,神色陰鷙,略一思索,低頭去了。沈舟虛忽地輕輕歎了口氣,道:「薛耳,你聽清了麼?門外有幾隻耗子?」

  一個尖利的嗓音道:「三隻。」

  陸漸聞言大驚,卻聽沈舟虛道:「全都捉了,但不要驚動清影。」

  陸漸慌忙拉著醜奴兒,縱身後躍,方才躍出院子,忽覺不對,掉頭一瞧,竟不見了穀縝的影子,不由怪道:「醜奴兒,谷縝呢?」

  「誰知道呢?」醜奴兒冷笑道,「他屬狐狸的,多半見勢不妙,撒腿溜了。」陸漸心中疑惑,只覺穀縝應當不是棄友而逃的無義之徒,但此人心機多變,確是叫人捉摸不透,若說他搶先逃走,也並非絕無可能。

  迷惘之際,他已被醜奴兒牽著衣袖,發足狂奔,約莫百步,忽聽冷哼一聲,從暗處走出一個人來,麻衣斗笠,笠下精芒,閃爍如電。

  陸漸吃驚道:「是他。」醜奴兒怪道:「你認識他?」陸漸點頭道:「當心,他腳力很強。」

  醜奴兒脫口道:「腳力很強,莫不是『無量足』燕未歸?」

  那麻衣人冷冷道:「正是燕某。」

  「燕」字出口,燕未歸倏地消失,「某」字吐出,他的左腳已至陸漸面門。

  陸漸竭力後掠,雖避過來腳,卻避不過淩厲腿風,只覺疾風撲面,肌膚欲裂,四周狂沙猛起,花葉碎散,繞著燕未歸足尖,急速飛旋。

  一腿未盡,燕未歸右腿又到,陸漸沉喝一聲,由「壽者相」變為「猴王相」,一掌掃出,忽聽醜奴兒喝道:「不要硬接。」話音未落,掌腿相交,哢嚓一聲,陸漸小指、無名指齊根而折。燕未歸也哼了一聲,吃痛縮腳,右腳在地上不住畫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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